文德點頭,那人就走上前來,一張長方臉,雖不俊美,倒也五官端正。


    “在下金潮堂金正,老幫主遭襲那日,在下正在周邊船上,是一批趕到現場的人之一。那日老幫主正巡視漕運河道錢塘至平湖段,此段屬運河航線中最為複雜狹窄之處,水流湍急,河道卻並不寬闊,老幫主的船所停之處,河道大約隻有五十丈寬。”


    這人說話條理分明,我多看他一眼,替金潮堂高興。


    原來這金潮堂裏也不全是草包,萬幸萬幸。


    莫離微點頭,“那船可是沿河岸行駛?”


    “非也,老幫主的船大,吃水深,河道狹窄,若靠向岸邊則極易擱淺,因此當日那船是沿河道中線行進的。”


    “即是沿中線行進,左右離河岸該有二十丈寬,青衣,你能否不借外力提氣踏水二十丈之遙?”


    青衣之前已在眾人麵前露過一手,從場中飛身至那株倒黴的大樹前,距離雖遙遠,但來迴也不過十丈左右,已屬厲害非常,現在聽到莫離這樣一問,立刻攏著袖子彎腰,“屬下不才,不能。”


    “列位呢?”莫離抬眼,目光一掃,全場盡落眼底。


    那頭眾人沉默不語,我其他功夫不行,但三年苦練,輕功還是尚可的,但不借外力踏水二十丈,那已是神乎其技的功夫,即便是拽得要死的成平都做不到,我更是萬萬不能的。


    莫離又是一笑,對著文德,“文先生,據在下所知,若論輕身功夫,天下身法中無出慶城縱雲其右,二十丈之遙,對旁人可能匪夷所思,但對文先生及座下得意弟子來說,自是輕而易舉。現有人單憑烈火印便判定金老幫主乃我教教徒所殺,那在下可否推斷,那些踏水而去的黑影,全屬慶城門下?”


    我聽得愣住,尤其是那句,“但對文先生及座下得意弟子來說,自是輕而易舉……”


    好吧,我知我算不上師父的得意弟子,但也不用在我在場的時候這樣大喇喇地昭告天下吧?傷自尊呐。


    莫離聲音不高,但卻字字鑽入聽者耳中,天水坪上嘩然聲四起,說什麽的都有,待我從羞愧中迴神,隻見眾人臉上表情各異,真是精彩紛呈,立在我身邊的青風更是激動的兩頰潮紅,兩隻眼睛對著莫離的方向,滿滿的盲目崇拜。


    成平的聲音在一片嘈雜中響起,“右使說得不錯,但金老幫主過世之後即有人飛鴿傳書將此消息送至慶城山,盟主再廣發武林貼令我等集結與定海。慶城偏遠,雖日夜兼程,也需耗時三日才至定海,盟主一路行來,沿途各派據可作證,三日往返慶城與定海之間,莫說是縱雲之術,即便是騰雲駕霧也需費些功夫。”


    成平說得有理,那頭更有人跳出來大叫,“可惡邪教,竟敢誣傷盟主清譽。”


    另有人比他聲音更大,“跟他們廢話這麽多幹什麽?妖魔邪道,人人得而誅之,直接殺過去就是了。”


    我忽然想起自己也算是三莊九派中人,當下汗顏。


    師父啊,怎麽您手下盡是這樣的人物,平安雖不才,也覺得有些丟臉呐……


    成平臉色一沉,大概是甚惱有人在他說話時喧嘩,再開口便添了些內力,聲音一起,四周人頓覺耳膜一震,不由自主收了聲音,場上立時安靜下來。


    “還有一事,我盟當向右使查證。金潮堂常年掌管江浙漕運,但近年來各派相聚,金老幫主常有提起河道遭人破壞,並有不明人物攔河劫持過往船隻事件發生,日前幫眾聯手伏擊,抓獲數人,已驗明正身,確是貴教中人。”


    成平話音剛落,後頭即有人推出一個被五花大綁的黑衣人來,那人被揍得鼻青臉腫,原來五官都看不清,雙膝之下皮肉翻起,像是泡在水中過久,都已腐爛,其狀慘不忍睹。


    有人上前,提起他的右手,翻過掌來,果然有一火焰印記,非墨非烙,深深印在皮肉之中,倒像是天生便有的。


    青風在我身邊倒吸一口冷氣,咬牙切齒地說,“好惡毒。”


    我看著也覺難過,但想想青衣之前所拿出來的鐵質刑具,用在人身上,想也好不到哪裏去,看來這江湖上一旦刑訊起來,哪分什麽白道黑道,隻管往狠裏下手就是了。


    莫離目光掃過那人掌心,忽地開口,“青風。”


    青風應了一聲立刻奔過去,立在陣前,看著莫離眼色行事。


    “給三莊九派的諸位朋友看看你的印記。”


    青風聽令,翻掌攤開手心,示出他的火焰印來,還解釋,“我教各堂口印記不同,本莊直屬尊上,屬下全賜五焰教印,此人掌中印記僅有三焰,當屬別堂。”


    那邊有人聽不下去了,還是之前那個說起話來平地一聲雷的大漢,“這算什麽東西,一個教裏的還分三三五五,忒地讓人看不過眼。”


    莫離聲音淡然,“貴盟卻是齊心,來去不分彼此,讓在下很是佩服。”


    這句話說出來,就連那棺材裏的死人都知道語帶諷刺,那頭人人橫眉立目,文德卻並不動怒,隻反問了一句,“既然右使已驗過此人確是貴教教眾,可否請右使對貴教之前劫掠漕運河道之事解釋一二?”


    莫離再看那人一眼,目光轉瞬收迴。


    “此人非我屬下,又與我莊何幹?文先生找錯人了。”說完拂袖轉身,聲音冷冷地落在身後,“既是我教中人,無論分屬哪個堂口,自當知道落敗之後該如何自處,如此被辱於人前,已算不上本教兄弟。”


    那人手腳被縛,推入場中後一直默默無聲,這時聽完莫離這一句話,突然渾身劇顫,抬起頭來,麵上血汙難辨,對著莫離離去的方向,隻是喉頭嗬嗬作響。


    成衛叫一聲“不好。”立刻向他奔了過去,眾人一驚注目,卻已是搶救不及,那人目眥欲裂,口角流血,竟是當場咬舌自盡了。


    青風臉色鐵青地隨莫離走了迴來,場麵慘烈,一時間兩邊眾人皆默默無語。


    自午時三刻起,轉眼已過去大半個時辰,兩隊人馬還未有一人出過手,場上卻已經有了兩具屍體,金潮堂慘案卻仍舊迷霧重重。


    我看得心中難過,陽光又是刺目非常,不由自主想合眼,才一個恍神,忽聽我師父文德的聲音再次響起。


    “雖然此人非右使屬下,但他既是聖火教中人,我方自然要替金潮堂向聖火教討一個公道,此事誰人主張,與金老幫主被殺一案又是否有所關聯,還請右使給出一個明確的迴答,右使在聖火教中身居高位,如你也不能給出解釋,我等又能向誰去討教?”


    我師父平素說話簡短,難得這樣侃侃而談,聲音清越,一氣嗬成,莫離立定腳步,轉身麵對他,忽地振袖,朗聲迴應了一句。


    “文先生說出此話,可是要向我教宣戰?”


    他這樣一個轉身,氣勢如山嶽拔起,霸氣縱橫,我猛地一震,身後已經傳來聖火教眾的如雷喊聲,百餘人振臂一唿,其聲如雷,轟然在這天水坪上炸開來,那頭三莊九派的人物當即舉起武器,嚴陣以待,天際暗雲湧動,兩邊一觸即發,眼看就要火並起來。


    我自出宮以後,也算是上過戰場,見過兩軍對壘,但那時家國破碎,蒼茫無措,隻覺那戰火是從我身上燒過去的,一同死了也好,反不覺驚惶,但此時身處數百武林人士之間,張張麵孔淩厲狠絕,手中武器鋒芒映日,煞氣奔湧,再看莫離,雖然麵具覆麵,但露出的目光卻是肅殺無比,而我師父文德,寬袍隨風鼓脹,就是在那十佳樓裏,與莫離半空中對掌之前的摸樣。


    我驚恐,叫一聲不要,就要往他們倆人那裏奔去,忘了腳下還纏著金絲索,雙足奔開那鏈子便撐到極致,錚的一聲響,原本奔過去的姿勢就成了飛撲過去,眼看就要撞到他們身上。


    眼前白光黑影同時閃過,風聲逼近,我情不自禁閉上眼睛,忽然腰間被兩道力量拉扯,再睜眼,果然,黑色長鞭與白色袍袖在我腰間糾纏在一起,那兩人空餘的另一隻手已在空中相合,聲如悶雷,我心裏慘叫。


    師父,莫離,我是來阻止你們的,拜托,你們可否不要讓我每次出場都出得這麽適得其反行不行?


    ……


    海:往二十萬字進軍中,在陰冷的天氣裏,與平安一起大江南北,平安,我好羨慕你能跟帥哥在一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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