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走到堂前止步,迴了迴身子,我還以為他丟了什麽東西,沒想到再看到他迴轉臉來,竟然臉上多了件東西。


    那是一張麵具,很服帖,樣子也不算太醜,但怎麽看都是一張麵具。


    我抖抖手指,問他,“你幹嗎?”


    他雙眼露出奇怪的表情,“我教副堂主之上,從不以真麵目公開示人,你不知嗎?”


    我立刻想起之前在十佳樓莫離所帶的那個猙獰麵具,“為什麽?你們長得又不醜。”


    他麵具下的嘴角抽了抽,不肯答我。


    我又捉到問題所在,“可你們在我麵前,都沒有帶過麵具啊。”


    他在門前站住,迴身看了我一眼,即使隔著麵具,我都覺得他臉上的表情是似笑非笑的。


    他說,“是啊,不需要。”


    我沒有時間細想青衣這句話的意思,因為跨過門檻之後,我一眼就看到了熟人。


    還會有誰?時隔三年之後,我又見到了成平。


    他一點都沒有變,仍是那個冷冰冰的樣子,站在堂上,標槍一樣直,看到我沒露出一點訝異之色。


    倒是我,看到坐在陰影中帶著麵具的莫離,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要是級別越高麵具越醜,那我現在就開始好奇,那個教主的麵具究竟是什麽樣子的了。


    成平的一句話是,“平安,你又惹禍。”


    我氣衝上頭,正想反駁他,是誰剛才差點一個火霹靂把我燒死的?但莫離開了口,也叫我名字。


    “平安,到這裏來。”


    我怔住。


    莫離這句話,雖然簡短,但聲音平緩,隱約藏著溫和之意,我心中一陣恍惚,身體卻已自動自發地轉向他所在的方向,舉步就要過去。


    但我隨即便想起那日他在定海別院中拉著我對聞素演出的那場戲,才舉起的腳步就是一落。


    是了,莫離怎會對我如此溫和,他隻是在做戲,做戲給別人看而已。


    我迴頭,再看成平,果然臉色微沉,目光複雜。


    我在這一瞬,無限地想要揭開莫離的麵具,再對成平說一句,“看,看我找到了誰!”但我也知道,此時此刻,在這大堂之上,這是我絕對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即便我能夠做到,那麵具下也隻是莫離,並不是我的季風。


    我一念至此,心中悲傷,手腳發沉,隻是不動了。


    成平不再看我,再次開口,“莫右使,平安乃慶城門下,年少無知,不知何事受右使教訓,叨擾了這些時日,現盟主令我等將她帶迴嚴加管束,還請右使放行。”


    莫離未曾迴答,青衣已在一邊笑答,“成先生言語如此客氣,行事卻大相徑庭,入莊無一張拜帖,反一把火燒了我莊外林地,連帶著左廂房也未能幸免。”


    成平也笑,雖未帶著麵具,但也假得可以,“這個嘛,貴莊莊外林地陣勢厲害,先頭到達的兄弟們走得性急,誤觸機關進了迷障,其他人救人心切,一時情急出手過重,以致林地受損,萬望右使勿怪。拜帖就在在下這裏,至於左廂房,是在下到達時見情況緊急,一時失手,在此向右使賠罪了。”說完拱手長揖。


    我身邊有人嬌笑,正是紅衣,也帶了副麵具,但顧盼之間,仍有媚態。


    “左廂房也就罷了,成先生這一失手,差些燒壞了我們的小嬌客平安,妹子,你說是不是?”


    她說話時轉頭看我,笑意盈盈,我無語,不知自己什麽時候成了她嘴裏的小嬌客,至於妹子這兩個字,更不知從何說起。


    成平聽完這句倒是一愣,目光掃過我,大有求證之意,我心裏自是有氣的,雖知他無心,但仍是瞪他一眼,他臉色就更是難看,口唇一動,不知想說些什麽,卻沒有說出來……隻抽出一張白色鑲金邊的拜帖來,雙手一托,平平送出。


    成平內力驚人,這一張薄薄的紙質拜帖,脫手之後竟如鐵片一般向莫離飛去,挾著刺耳風聲,在我眼前一晃而過,眼看就要插入莫離身體中。


    我心跳到嗓子眼,提氣就往那兒縱身,卻見莫離端坐原地,單手一翻,那拜帖已在空中凝住,再穩穩前送,正好落入他攤開的手中。


    我知內功深厚者可摘葉飛花如同利器,但將內力注入輕薄之物使其疾飛而出容易,再用內力使其停頓並勻速落下卻難如登天,至少我這個名不副實的慶城門下是看得目瞪口呆的,但身子已經在半空中,想迴到原地假裝自己從未跳起來過也做不到了,正懊惱著,腰側突來一股力道,讓我身子一落,正落在莫離身邊。


    這一送一接一落都在一瞬間發生,待我立定身子,堂下已有人大聲喝彩,自然是莫離的那些手下,非離莊的部屬。


    成平再次開口,說了句,“右使好功夫!”又向莫離一拱手,神態間肅穆許多,眼裏略有欽佩之色。


    之前莫離與文德一戰,成平並未在場,成平自恃功力高深,向來不太把身邊的人放在眼裏,這點數年前我就知道了,難得見他露出這般神色,我忍不住想多看一眼,一低頭之間,卻見莫離緋色的袍子就在我的手邊,光影中順滑如水。


    我忽然憶起許多年前的某個情景,手指便是不自禁地一落,但那衣擺仿若有生命,無風自動,瞬而從我指縫間滑過,我一抬頭,隻見到莫離猙獰麵具後那雙眼,從我臉上一閃而過,目光莫測難解,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臉上一熱,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臉已經紅了。


    完了,當年我總也抵擋不住他難得的一笑,沒想到三年過去了,我非但一點長進也無,還活迴去了,連一個眼神都抵擋不住。


    莫離低頭看一眼拜帖,白色拜帖上寥寥數語,一晃而過,他合起之後再問,“成先生率眾而來,隻為了平安?”


    成平點頭,“在下前來,隻為平安,至於其他事由,盟主尚未示下,成平也不敢自作主張。”


    “你代文德而來,他人呢?”莫離反問一句。


    成平聽他直唿文德的名字,略一皺眉,加重些聲音才答,“文盟主已在山下,我隻是代他前來遞上拜帖。”


    師父也來了?那為什麽之前一直不出來主持大局?倒讓一群亂七八糟的人燒了林子?我猛抬頭,成平仍立在大廳正中,身子筆直,也不看我,目光直視莫離。


    我思索片刻,是了,成家莊地處偏遠,成平出來一次不容易,就算飛鴿傳書,一來一去也要個數日,若他是與我師父一同來的,那之前燒毀莊前林地的便另有其人,也不知是誰做了這不討好的急行軍。


    既然師父來了,那我好歹要去跟他解釋兩句,我想到這裏,就想對莫離開口,不曾想他立起身來,竟是長聲一笑。


    “好!那日我與文德倉促一戰,未能盡興,既然此次他也來了,那定要再會一場。”說話間目光筆直往莊外落去,天色陰霾,大廳裏光線不盛,他這樣目光一動,竟像是有爍爍光華閃過。


    成平點頭,“如此甚好,不知右使欲相約何時何地?”


    莫離抬手,青風立刻屁顛屁顛地送了文房四寶過來,都放在平盤之上,莫離提筆,就在那拜帖上刷刷寫了兩行字。


    我就立在他身邊,他也不避我,我低頭掃過一眼,隻見那一筆鐵畫銀鉤,上書:文先生敬上,明日午時三刻,非離莊外天水坪上,相約一敘。


    莫離寫完擲筆,交由青衣,青衣接過之後飄身往成平處去,也不見他如何邁步,竟兩步就到了成平麵前,笑著開口道。


    “成先生,明日敝莊上下與貴盟相約一聚,若有幸與成先生切磋一二,望不吝賜教。”


    成平接過拜帖,向莫離抱拳,“那在下先行告退,明日再見,平安……”他說到我的名字,目光便轉了過來,在我與莫離兩人之間掃過一遍,聲音裏多了絲遲疑。


    這眼光是什麽意思?我被他看得心頭火起,正欲開口,眼前一暗,莫離已走到我身前,“明日我會帶著平安出莊,文先生不是連這一日都等不起吧?”


    成平又看我一眼,嘴角平直抿緊,一語不發,之後也不再停留,獨自離開。


    他們這是……要拿我當輸贏的彩頭?


    我頓時怒了,又不能叫出來,隻好對著莫離的背影齜牙咧嘴,不防他突然地一個轉身,正對上我的臉。


    堂上不知何時人都散盡,四下安靜,他伸手,我不知他要做什麽,也及不上他出手的速度,索性一動不動。他手指起落,卻隻是脫下那副麵具,露出略顯蒼白的一張臉來,再看我一眼,忽然嘴角微動,竟像是笑了。


    我一時呆愣,但一股熱流湧至,臉上潮熱,雙手情不自禁地去掩,想也知道我那好不容易恢複正常的雙頰,一定是再一次緋紅滿天。


    ……


    海:論壇貌似出問題了,那我……


    旁白:她是要告訴大家,她還在寫


    海:掩麵,正在趕平安呢,我不拖稿,不拖稿,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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