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理他。”


    黎妙語遲疑了一下,小聲道:“不過他還是解釋了很多……”


    她停頓了兩秒,然後小聲道:“學姐~”


    “嗯?”


    “你……你別怪他了~”


    黎妙語聲音壓得很低,“他,他很喜歡你……在夢裏選的人都是你……”


    “啊?”李婉儀很迷惑。


    “就是……他說,他以前做過一個夢,夢裏過了好多年,然後夢裏麵的事情,跟現實裏麵的都一樣,這個他自己肯定還會跟你說的,所以他當初買世界杯彩票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世界杯結果了,還有股票也是……”


    黎妙語簡單解釋了一下,但是她的重點不在這裏,且知道葦慶凡也會跟李婉儀說,因此表達的不大清楚,李婉儀聽得更迷惑了,奇道:“什麽意思啊?”


    黎妙語也發現自己說的太亂了,反正周圍也沒有旁人,於是認真的把葦慶凡當初說的話講了一遍。


    葦慶凡講的那個故事,突出的重點是前世與她的錯過和遺憾,表達對她的不舍與愛戀,但黎妙語自己重複,則對葦慶凡重點渲染的這些直接略過,而重點強調葦慶凡在那個很真實的夢裏麵選的也是李婉儀。


    “所以……”


    李婉儀壓低了聲音,語氣仍有點難以置信,“你的意思是,他能預知未來?”


    她的難以置信,不是因為不相信黎妙語說的話,不相信這些是正常的,她難以置信的是,黎妙語似乎很相信葦慶凡說的這些。


    這不很明顯是這個狗東西為了騙人編出來的嗎?


    黎妙語當然明白她的意思,解釋道:“我也覺得太離奇了,但是他還說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什麽?”


    黎妙語於是把巨星隕落、發掘曹操墓以及春晚這三件事情講了一下。


    李婉儀聽完,也有點不大確定了。


    這三件事情,第三件屬於很容易就可以驗證的,而後麵兩件則就純粹屬於哪怕是“造謠”,都不敢這樣說的。


    而春晚、曹操墓還可以說是有一定的“操作”空間,畢竟葦慶凡現在比較有錢,說不定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渠道……


    可第一件事情,那可是兩單元勳啊,說人家今年就要去世了,就算是造謠,誰敢這樣造謠?


    且這件事情是真的沒辦法操作的,如果真的說準了,哪怕她再如何堅持唯物主義,堅持葦慶凡說的不科學,也不得不承認,會有很大的說服力,讓她開始偏向於認同葦慶凡說的話。


    但是,可能嗎?


    “學姐,葦慶凡不是那種人……”


    黎妙語柔聲勸道,“你喜歡他,還是可以給他一次機會的……”


    李婉儀道:“得到了就不會珍惜的,而且他一開始喜歡的就是你。”


    火車在行駛過程之中,此時夜幕剛剛降臨,車廂裏麵不少人都在聊天、玩鬧,聲音比較嘈雜,李婉儀又把聲音壓得很低,葦慶凡雖然離得比較近,也得豎起耳朵專心偷聽,才能聽得到。


    他根據學姐的話在旁邊暗暗腦補完整內容,感覺愈發古怪。


    這倆該不會是在勸對方跟自己和好吧?


    那這到底算是好的苗頭,還是壞的苗頭?


    往好處想的話,她倆至少看起來“相處”的不錯,而且也沒有因為這件事情而把自己“一票否決”了,還是承認自己是個不錯的男朋友……


    這一點很難得,說明倆女孩還是很善良,也更加反襯出自己的卑劣無恥。


    而往壞處想的話,她倆這樣考慮的前提,都是先確定了她們和自己一刀兩斷了,並且堅定不願意再吃迴頭草,然後才建議對方可以再考慮一下。


    不管咋樣,她倆沒有因此而交惡,這是好事;她倆也沒有因為這件事情而把自己全盤否定,這也是好事……


    說明自己種種付出和努力還是很有效果的,這都是潛移默化積累起來的印象。


    不過,兩個女孩子的反應還是有區別,李婉儀的反應明顯要更激烈,這不是說黎妙語的感情更弱,而是李婉儀的經曆更加刻骨。


    高考前的家庭變故,不僅是她整個人的人生轉折,同樣是她一家人的低穀,在那段時間,一家人都覺得天空都是黑色的。


    葦慶凡不僅把她從深淵中拉了出來,同時也給整個家庭帶來了希望。


    自那之後,她開網店、開校園店、建廠,很忙很累,但心裏麵始終充滿了溫暖和希望,這支撐著她在每天的忙碌裏麵都可以保持著積極樂觀的情緒,對未來,對生活,對愛情,都充滿了最美好最溫柔的期待。


    因此,即便她心思機敏,早早就察覺到了許多異常,卻始終下意識的忽略,不願意去想那些。


    《劍來》


    然而,在兩人情感上最為親密纏綿的時候,她為了他的生日精心準備了一個驚喜,卻迎來那樣一個結果的時候,她所遭遇到的打擊,並不僅僅限於愛情。


    這是她所期待和熱愛的整個世界,給她的一記背叛和重擊。


    黎妙語的世界,有很多很多的美好,從出生之後,她的天空就充滿了陽光,家庭、親戚、朋友、同學,乃至於每年出去旅遊的經曆,帶給她的都是積極陽光的正反饋。


    而李婉儀,她從出生之後,父母的偏心,家庭的困窘,親朋的計較、算盤,都讓她早早的就接觸到了這個世界真實的一麵。


    黎妙語的生活是童話,李婉儀的生活是現實。


    黎妙語對這個世界的熱愛與牽掛,就是這個世界,沒有了葦慶凡,還有爸爸媽媽,叔叔姨姨,哥哥姐姐……


    而李婉儀在這個世界上感受到的愛和希望,很大一部分就集中在葦慶凡的身上,或者說都與他有關。


    隻有自己的生活變好了,生活本身才會變好,這個世界也才會跟著美好。


    她的生活與世界,就是在與葦慶凡相戀之後,才真正變得美好起來的。


    壞人得到了懲罰,自己獲得了最好的結果,去了美麗優秀的大學,自己的成績依舊很好,並且可以自力更生,讓自己和家人都不再為金錢的拮據而繼續以前那樣的自卑困窘生活,身邊的笑臉越來越多,惡意越來越少……


    然後,忽然之間,她發現帶給自己這一切的那個人,他欺騙了自己。


    葦慶凡是這一切美好的地基,地基動搖,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要隨之煙消雲散。


    她的冷漠和消極,並不僅僅是為葦慶凡,根源卻也在於葦慶凡。


    相較於葦慶凡和黎妙語之間真正從校園開始的愛戀,李婉儀與葦慶凡之間更多融入了生活的重量,兩人之間始於愛情,但早已經不僅於愛情了。


    當然了,這無關高下薄厚,環境不同,機緣不同而已。


    兩個女孩低語了許久,但李婉儀的話語比較少,都是比較簡短的表達。


    葦慶凡這邊沒辦法還原出完整的對話內容,不過整體聽下來,主要還是互相安慰勸解,一方麵各自都選擇了絕不原諒,另一方麵又都勸解對方,希望對方可以給葦慶凡一個機會。


    這種矛盾,很難完全用善良來解釋,或許在決定與葦慶凡一刀兩斷的同時,她們各自內心深處對於這件事情的態度也並沒有那麽堅決。


    黎妙語最後並沒有說出葦慶凡的“妄想”,或許是覺得沒有必要,亦或者是擔心從自己嘴裏說出來,就可能會被誤會自己有接受的傾向於可能。


    在互相叮囑了各自都要好好照顧自己之後,兩個女孩子掛掉了電話,李婉儀躺在狹窄的臥鋪上調整了一下身體姿勢,因為保持一個姿勢太久了有點僵硬,但始終都沒有迴頭,收起手機,就閉上了眼睛睡覺。


    她起先思緒依舊紛亂,然而身體畢竟太疲憊了,慢慢的還是進入了夢鄉。


    “婉婉~”


    “婉婉~”


    夢中,她似乎又迴到了廈門,迴到了禦園,迴到了錦秋知春,迴到了無憂無慮、熱戀情濃的時候,她會有生活和戀愛中的小小煩惱,但對生活充滿了強烈的熱愛,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期待,一切的一切都那麽美好。


    似乎又是一個熱戀荒唐的夜晚之後醒來,葦慶凡在溫柔的喊她,但似乎是有什麽事情,那嗓音仍然溫柔,卻不似以前那樣帶著些笑意,反而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他昨晚哪裏惹自己不開心了嗎?


    她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努力思索了一下,沒有能夠想起來,有點吃力的睜開了眼睛。


    昏黃的暖色光線裏,出現了葦慶凡的麵容,帶著關切,身下的床有些狹窄,手臂一動就碰到了牆壁,且還在晃動……


    李婉儀眨了眨眼,慢慢清醒了過來,意識到了是在火車上,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努力驅散了臉上的睡意,同時板起臉,恢複了冷漠,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該下車了。”


    葦慶凡伸手幫她整理了一下頭發,然後在她伸手撥開自己之前主動放開手,“感覺到了沒?火車都開始減速了,這就到了……”


    李婉儀見他沒有耍流氓,略略鬆了口氣,大概因為剛剛睡醒的緣故,又莫名地湧出了些其他的情緒,定了定神,然後攏了攏長發,坐了起來,起身下床。


    火車確實已經到站了,葦慶凡給馮永安發了消息,免得他睡著了,隨後拖著行李箱,陪著學姐下車。


    在這個過程中,他試著去牽李婉儀的手,但李婉儀迅速躲開了,橫過來一眼。


    “怕你丟了……”


    葦慶凡訕訕一笑,也沒敢繼續耍流氓,先下了車,然後等了學姐下來,一同出去。


    車站比較小,下車人也並不多,昏黃的燈光照耀下,三人一起往站外走過去。


    “要不要去我家住一晚?”葦慶凡問馮永安。


    “不用了,我們村裏有人來接我。”


    馮永安搖搖頭,他爺爺奶奶在村裏人緣不錯,都是老好人,但以往因為沒有依靠,難免要被人輕視,馮永安考上了科大之後,村裏的態度才有了很明顯的變化。


    如果在以前,這種晚上十點多到縣城來接自己的事情,馮永安自己都是不敢接受的,因為平日裏大家給他的感覺,交情沒有到這樣的程度。


    葦慶凡聽他這樣說,點了點頭,然後轉頭看向李婉儀。


    這次李婉儀很主動,麵無表情地道:“我在旁邊住賓館。”


    他怕葦慶凡硬要拉自己去他家裏住。


    葦慶凡定定看了她兩眼,沒有說話,看起來有點暗然神傷。


    李婉儀看得他那模樣,心裏一軟,但立即就又重新硬起心腸。


    既然要斷個幹淨,這些是難免的,長痛不如短痛……


    她這樣想著,依舊板著臉,麵無表情的出了車站。


    葦慶凡的生日,農曆二十八日,遼闊夜幕之上並無月亮,隻有點點星光,並不明亮。


    車站外有幾個人在等著,見他們出來,立即就有人迎上來拉客。


    葦慶凡很熟練的拒絕了,走到車站外麵,左右四顧。


    馮永安也在左右四顧,尋找自己村裏的叔伯。


    隻有李婉儀麵無表情,伸手抓住了被葦慶凡握著的自己的行李箱,準備拿過來,自己去住賓館。


    “婉儀~”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熟悉的溫柔聲音,透著喜悅,在喊自己的名字。


    然後循聲望去,就看到了王淑華和葦鵬,就站在旁邊,很驚喜的走了過來,並且笑著招唿。


    李婉儀愣了一下,隨後立即明白過來,轉頭瞪旁邊的葦慶凡。


    太無恥了,為了把自己留下來在他家裏住一晚,居然大半夜的還把叔叔姨姨都叫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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