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闊幽遠夜幕之上星光暗淡,唯有一輪明月絢亮皎潔,葦慶凡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然後走進公共衛生間,小聲道:“喂,清淮,你還在吧?”


    沒打電話的時候,江清淮滿腹幽怨氣惱,但電話真接通了,卻發現已無半分怨氣,這讓她腦海中有“總不可能我隻是想給他打電話吧?”的念頭閃過,然後迅速給出了“絕對不可能”的答案。


    然而即便否認了這種可能,她還是有點羞澀,輕輕應了一聲:“嗯。”


    葦慶凡柔聲問:“怎麽啦?”


    江清淮遲疑了一下,道:“我睡不著。”


    她是陳述的語氣,但深夜裏麵,用甜美悅耳的嗓音低柔說出來,還是給人一種柔弱需要嗬護的感覺。


    葦慶凡也遲疑了一下,笑道:“想找人聊聊天對吧?”


    沒等江清淮迴答,他笑道:“你要是願意的話,要不我們去樓下,我可以陪你聊會。”


    江清淮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心裏卻沒來由的湧出一陣羞澀的喜悅,輕輕咬了咬唇,小聲道:“好。”


    “那樓下見。”


    “嗯。”


    葦慶凡迴宿舍拿了學生卡,又穿上了衣服,然後來到宿舍樓下。


    幾棟宿舍樓圍成的樓下小廣場裏,皎潔如水月光落滿清輝,朦朧夜色裏,正見三號樓前一道秀美身影走了出來。


    葦慶凡走了過去,沒有意外的認出正是江清淮,她穿著有小小星月圖案點綴裝飾的深藍色睡衣,大概因為深夜打擾,隔著一段距離停住,看起來有點不大好意思看著他。


    葦慶凡走近過來,見她純美容顏籠著月光,像是披上一層清輝,有一種淡淡聖潔的感覺,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江清淮見他盯著自己,心中愈發羞澀,做出很隨意的樣子,語氣輕鬆地問:“去哪?”


    “隨便轉轉唄。”


    葦慶凡旁宿舍樓後的綠園示意了一下,“去綠園吧。”


    她稍稍慢一些抬步,很自然的並肩往綠園方向走過去。


    正值初夏,草木繁盛,兩人出了學生公寓,就見靜謐夜色下熟悉的綠園景象,披著如水般月光,別有一種靜雅的美感。


    葦慶凡仰頭看了看天上明月,江清淮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也跟著仰頭看了看。


    葦慶凡轉過頭來,笑道:“你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句詩是什麽?”


    江清淮短暫遲疑,葦慶凡立即補充道:“第一句啊。”


    她橫了他一眼,輕輕抿了抿唇道:“舉頭望明月。”


    葦慶凡笑道:“那我比你年級高一點,我是‘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江清淮白了他一眼。


    葦慶凡笑了笑,道:“我傍晚給你哥打電話了。”


    江清淮轉頭看過來,葦慶凡與她對視一眼,然後望著前方月光籠罩下的小道,笑道:“聽他說了。”


    江清淮收迴目光,輕輕“哦”了一聲。


    葦慶凡接著道:“說實話,我不太喜歡你爸這種人。”


    江清淮又轉頭看過來,聽見他繼續說道:“但是挺佩服的。


    “不喜歡是因為他太衝動了,不顧後果,也沒考慮過身邊親人的感受,想法、做事,都不周全,甚至可能其他人知道了他的遭遇後會覺得‘好人都沒好報’,然後讓更多人不肯去做好人,類似於‘子貢贖人’的那種道理。


    “但是,人無完人,你看過魯迅那篇《戰士與蒼蠅》嗎?麵對不公的時候,敢於站出來反對的,就已經是戰士了,其他人,包括我,在這裏指責他太衝動、不理智、不聰明、不考慮親人的感受,就像是嗡嗡叫的蒼蠅,一邊享受著他用死亡為代價的保護,一邊在他的屍體上嘲笑他。”


    江清淮沒說話。


    “在可見的未來,人欺負人的現象是不會消失的,強壯的人就是要欺負瘦弱的人,強壯者是少數,瘦弱者是多數,所以他們欺負人的時候,當然不會單挑一群,就逮著一個人欺負,多大多數人看不到,有的人看到了也無能為力,也有人看到了會仗義而出,然後被打倒……這種反抗和欺負會一直拉鋸,反抗的人多了,欺負就會少一點,輕一點,反抗的人少了,欺負的就會多一點,狠一點。我們需要反抗者。作為八代貧農的兒子,我支持和敬佩每一個反抗者。”


    江清淮臉上已經不見了剛剛的輕鬆和淡淡的笑意,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葦慶凡攤手道:“你別誤會,我沒有替他解釋的意思,再說了你們父女倆的事情,也輪不到我來解釋,我就是不知道該說啥,隨便找個話題,陳述一下我對令尊的敬仰。”


    江清淮盯著他看了兩秒,嘴角動了動,似乎想笑,於是轉過頭去,撇撇嘴道:“還令尊……”


    葦慶凡笑道:“那我不說了。”


    江清淮橫了他一眼,“你都說完了,還說什麽啊?”


    葦慶凡幹咳一聲,道:“其實沒說完。”


    江清淮抬了抬手,很想要打他,她半夜睡不著,壓根就不是因為老爸好不好?


    自己親爹,還用得著別人來勸?


    半夜睡不著,壓根就是因為你好不好?


    這些念頭在心裏一閃,她是絕不會說出來的,忿忿的放下手,語氣微嗔地道:“那你說!說完!不要耽誤了你對偶像的敬仰。”


    “開個玩笑,真說完了……”


    葦慶凡指了指蓮花池邊一張躺椅,走過去抹了抹,坐在了下來。


    江清淮看他一眼,然後跟他保持著一定距離,也坐下了。


    葦慶凡看了眼蓮花池上的荷葉,然後對她道:“你做的什麽兼職啊?”


    這是他剛剛想好的“策略”,江清淮目前的困境就是經濟上的,那麽自己想要安慰她,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幫她解決經濟上的問題。


    剛剛關於江奇峰的那段話屬於附贈。


    而為了避免兩人之間可能出現牽扯不清的“誤會”,就幹脆直接一點,不要聊些有的沒的,畢竟大半夜的,人都比較感性,別再聊著聊著聊出什麽心事,沒這個必要。


    因此他基本沒有給江清淮傾訴的機會,上來就一通長篇大論,然後直接解決問題。


    而按照計劃,接下來就可以直接走人,各自睡覺了。


    “一個精品店,是一個大四的學姐開的,沒課的時候幫忙看店。”


    葦慶凡問:“那一個月大概能有多少錢?”


    既然是兼職,自然不會很穩定,不過一個月的大概情況總是可以估算的。


    江清淮想了一下,道:“五六百吧。”


    這份兼職很輕鬆,她甚至還可以在看店的同時寫作業,能有這麽多錢已經很不錯了。


    “那還可以。”


    葦慶凡點點頭,又問:“那你畢業之後,準備從事本專業的工作嗎?”


    “問這個幹嘛?”


    江清淮眨了眨那雙清亮明淨的眸子,有點疑惑,隨即又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計算機行業並非沒有女孩子,但並不多,且經常要加班,對於女性來講,負擔有些重,已經大二了,江清淮對這些是有了解過的,隻是還沒能下定決心。


    葦慶凡道:“如果你準備從事本專業工作的話,那這個兼職對你來說就沒有任何任何提升的作用。”


    “我當然知道。”


    江清淮氣鼓鼓的白了他一眼,愈發覺得他討厭,“但是我們才大二,我也找不到本專業的兼職啊,而且什麽兼職會找我?找我我也做不了。”


    葦慶凡笑道:“那可不好說。”


    江清淮眨了眨眼。


    “我正在做一份兼職,是校外的一個工作室,在做一款小遊戲。”


    葦慶凡向她挑了挑眉,“c語言寫的,你c語言不會挺厲害嘛?可以試一下,就剛開始算有不會的地方,也可以學嘛。”


    江清淮愣了愣,似乎第一次認識他似的,問:“你一直在做兼職?”


    葦慶凡點點頭,“不過也不能說是一直,大概從上學期後半段吧。”


    江清淮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隻是亮晶晶的眸子望著他看。


    葦慶凡笑道:“這個工作室剛剛成立,一直比較缺人手,老板也扣,不舍得請員工,就找學生兼職,畢竟學生便宜還聽話……你也別擔心會搶我的位置,我昨晚已經跟負責人說了,可以分給你一部分的工作,先試試,看效果。”


    江清淮還是不說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咬了咬嘴唇,問:“你昨晚跟人家說的?”


    “確定之後太晚了,就沒跟你說,準備明天……呃,今天上午再跟你說的。”


    葦慶凡點點頭笑道,“不過工資不太高,每個月不到兩千塊錢的樣子。”


    江清淮亮晶晶的眸子望著他,微嗔道:“快兩千塊錢還不夠高啊?比我生活費還高了。”


    在被撤職之前,江奇峰的收入不算高,卻也不能說微薄,而且支出也不多,又怕閨女在京城受委屈,每個月給她的生活費是一千三。


    對於這年代的普通學生來講,算是比較寬裕了,班上不少同學的生活費都隻有八百、一千,甚至有人更少。


    說話的同時,江清淮輕輕咬住嘴唇,心裏湧起一陣複雜難言的感受,又羞愧又感動。


    她從沒想過葦慶凡整天吊兒郎當、不求上進的表象之下,居然去年就在工作室裏做兼職了;


    更完全沒想到昨晚葦慶凡那句簡單平常的“好好工作”之後,在自己為此暗暗埋怨、氣惱的時候,居然正為了可以給自己找一份好一點的兼職,在找人家溝通協商。


    她以前偶爾也與室友一起去做過一些發傳單之類的兼職,也認識一些會做兼職的同學,知道兼職學生在類似方麵的話語權很微弱。


    尤其是像這樣與本專業相關的、有技術性的、可以寫在簡曆上\方便以後工作求職的兼職工作,是多數學生都想要的,說是趨之若鶩也不為過。


    單純從求職的角度來講,這可比什麽社團曆練有用多了,某種程度來說等於是工作經驗。


    而且工資還這麽高,願意做這種兼職的人到處都是,怎麽可能會找不到人?


    葦慶凡說的簡單隨意,但她完全可以想象出其中過程的艱難,以及葦慶凡又為此付出了怎樣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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