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猜出來了嗎?”


    葦慶凡擁著黎妙語交流一陣,將剛剛的事情告訴了她,黎妙語好笑又好奇,不讓他親了,把他推開一些,有點興奮地問,“你怎麽裝的啊?”


    葦慶凡道:“就模仿你的語氣啊,不過還是被她猜出來了。”


    “你肯定模仿的不像。”


    “不是,她說讓你去跟她一塊睡,她的床很大,可以睡開兩個人,然後我不信,讓她給我看看……嘶!掐我幹嘛呀?”


    “你居然敢用學姐的手機調戲清清?”


    黎妙語手腳並用,繼續頂他、掐他,“還用我的名義?”


    “什麽調戲啊?我什麽時候調戲了……”


    “這還不叫調戲嗎?”


    剛剛的那段聊天記錄可以往不同的方向理解,找茬吵架夠格,理解為同學、同事熟悉後的玩笑也可以,葦慶凡沒有刪除。


    這有兩方麵緣故,首先,刪除的話,需要和江清淮“串供”,這可能會讓江清淮多想,覺得“這種程度的對話你都要刪掉”;其次,這是他實在摸不清楚學姐心思的一種試探,算是投石問路。


    這是個有點冒險的舉動,可能導致難以估量的後果,不過概率很低,因為聊天記錄的內容並無曖昧,平日裏私下聚會,哪怕當著李婉儀、黎妙語,江清淮也並非就不跟他說話了,也有互動和玩笑。


    以李婉儀的性子,大概率不會以此為由找個茬、吵一吵,她對感情的經營裏有這樣的手法,但並不多用。


    如果她真的這樣做了,要麽是試探,要麽是不在意的玩笑;


    相反,如果一點反應就沒有,那就有問題了,說明大概率在懷疑了,在等著進一步的動作,想要繼續觀察。


    當然,也可能是她完全不在意,直接忽略掉了這件事情,所以完全沒反應,但這個概率無限趨近於零,學姐在這方麵一直保持著警惕。


    葦慶凡沒打算直接開始,調戲了一下妙妙,聽到外麵有聲音,學姐洗完澡出來了,於是拍拍她,笑道:“我先去幫學姐吹一下頭發,乖乖等我~”


    “渣男!”


    黎妙語氣鼓鼓哼一聲,“去吧!去吧!你去了就別迴來了!”


    “好,那我就不迴來了!”


    葦慶凡抱著她啃了一口,出去之後,果然見學姐穿著睡衣,裹著頭發,正在晾曬內衣,應該是洗完澡就順便洗了。


    “幹嘛?”


    見他出來,李婉儀有點奇怪。


    葦慶凡笑道:“先幫你把頭發吹幹啊,本職工作不能丟。”


    “嘁~”


    李婉儀翻了個白眼,“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洗頭發?”


    “因為你昨晚沒洗啊,很乖。”


    葦慶凡牽著她的手迴房間,又道:“對了,剛剛江清淮給你迴消息了,說她剛洗完澡,我已經幫你迴複了。”


    李婉儀看他一眼,“哦……”


    “‘哦’是什麽意思?”


    “感謝你熱心腸,可以了吧?”


    “你不去拿手機嗎?”


    “先吹頭發。”


    李婉儀看起來完全不在意他用自己手機跟江清淮聊天的事情,葦慶凡幫她把頭發吹幹,又抱著她親了親,然後迴黎妙語房間。


    李婉儀迴到書房,拿起手機,先看了一下聊天記錄,靜靜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拿著手機走出書房,鏟了貓砂,添了水糧,又與貓狗道別,然後迴房間。


    她正要關門,呀呀施施然走了過來,李婉儀猶豫了一下,還是笑著道:“進來吧,來~”


    原本趴在客廳裏麵的嗬嗬見狀站了起來,往這邊走過來,似乎也想要一塊進來。


    “嗬嗬乖,你在外麵看家~”


    李婉儀朝它搖了搖手,“明天給你加餐哦~”


    嗬嗬停下腳步,一雙狗眼看著她,李婉儀又揮揮手,然後關上了房門,上了床,拿手機給江清淮發消息:“我洗完澡了,你有空嗎?”


    江清淮很快迴複:“嗯。”


    李婉儀打了視頻電話過去,很快接通,那邊江清淮似乎剛剛迴房間,轉身過了門,然後走到床邊,屈膝上了床,柔聲道:“學姐,怎麽啦?”


    “沒事,就找你說說話。”


    李婉儀笑了笑,“周莉迴來了嗎?”


    “嗯,正在看電視呢。”


    江清淮笑著道,“都快十點了,雖然她經常加班,但也不會加到這麽晚。”


    “那也挺辛苦的。”


    兩人又閑聊幾句,李婉儀道:“那個滿江紅供應問題,你應該挺為難的吧?”


    “沒有啊。”


    江清淮已經猜到她忽然找自己聊天,大概率跟這件事情有關,但還是有點不解,不知道找自己聊什麽,“就公事公辦就好了,而且這種事情,葦總也不會因為我就改變主意啊。”


    “那可不好說。”


    李婉儀笑了一下,沒有等她解釋,接著道:“我聽葦慶凡和妙妙說過你的情況……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自己也遇見過類似的情況,所以聽他和妙妙說了,就想找你聊聊,有點唐突,你別介意啊。”


    “沒有沒有。”


    江清淮忙搖搖頭,又有些好奇:“學姐你遇見過類似的情況?”


    “對啊。”


    李婉儀歎了口氣,“我家裏姐弟三個,我是大姐,從小我爸媽、爺爺奶奶,所有長輩,都重男輕女,隻有我大姑對我好一些,我小時候,新衣服、好吃的,基本都是大姑給我買的……”


    她似乎沉浸在過去迴憶裏,語氣低落,但很快重新露出笑容,道:“後來認識葦慶凡,跟他在一起,有他幫忙,尤其是青雲的網店慢慢做起來之後,經濟方麵才好起來。


    “我家裏的境況越來越好,我爸媽對我也好了一些,那段時間我可開心了,覺得家庭幸福、愛情美滿……天底下沒有更好的事情了。”


    江清淮沒有說話,靜靜聽李婉儀說這些,她知道李婉儀這是“對等”平衡,因為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私事,所以把她的私事講述給自己聽。


    不過,這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關懷和善意,讓她心裏很感動,同時又有些吃驚和慚愧。


    一直以來,她都隻能看到李婉儀冷靜、理智的一麵,雖然關係也不錯,但李婉儀始終都有些若即若離,對她保持著高度的戒備和警惕,就連接觸,也更多是一種“觀察”的態度。


    這很正常,但有黎妙語的對比,江清淮對這兩個可能以後要“姐妹相稱”的兩個女孩子,自然有心中的評判和遠近親疏分別。


    現在,李婉儀這種舉動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期和預料,也讓她終於明白當初葦慶凡為什麽說李婉儀跟黎妙語一樣的善良了。


    不過,黎妙語和李婉儀的善良並不一樣,黎妙語的善良,底色是“天真”,這與她的成長環境和性格有關,眼裏沒壞人;


    而李婉儀的善良,更具有一種洞察人情世故的理智的色彩,先分辨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再決定對其的態度,對善良的人善良,遠離她認為不可以深交的人。


    這接近於所謂“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境界了。


    作為對比,她對自己的評價是:偽裝的善良!


    她心中對自己的評價始終沒有變化:一個自私的人!


    從小習慣了偽裝,偽裝成純美、善良、溫暖模樣,以掩蓋內心自私的人。


    如果不是這樣,自己怎麽會明知道有李婉儀,有黎妙語,還願意加入呢?


    這樣的念頭水流般在腦海中流淌過去,江清淮靜靜聽著李婉儀的講述,神情中漸漸露出擔憂之色。


    她知道這是假象,愛情方麵就在眼前,而家庭方麵,則是李婉儀自己剛剛說的,她清楚這樣雙重打擊有多麽強烈。


    “然後……”


    果然,李婉儀開始講述轉折了,“愛情方麵,你很清楚,大三結束後的暑假,我到京城來,他過生日,工廠出事了,我去處理,然後拚命把事情處理完,在他生日那天趕迴來,結果迴到錦秋知春沒找到他,又去水清木華園,剛好看到他摟著黎妙語上樓……”


    李婉儀輕輕吸了口氣,笑了一笑,“後來,認命了,覺得這樣也挺好的,我還猶豫著以後爸媽知道了,該怎麽辦,擔心他們會生氣,會痛惜,會懊悔,會憤怒……”


    她頓了頓,“畢業之後,我來京城,然後過年的時候,就是去年春節,我爸媽就問我結婚之類的事情,我原本以為是關心我,後來發現……


    “他們更關心葦慶凡有多少錢,掌握在誰的手裏麵,我能掌握多少,葦慶凡是什麽態度,結婚之後能不能讓我管錢……然後又問京城怎麽生活,我弟學習成績不好,家裏就這一根獨苗……”


    她看著手機,露出了個笑容,那笑容美豔嫵媚,十分動人,即便江清淮是女生,也看得怦然心動,卻又有些心疼。


    “你知道麽?”


    李婉儀笑了笑後,又接著說道,“我媽甚至暗示我,說有錢人花心一點是很正常的,男人嘛,有本事的男人年輕時候都這個樣子,不要惹葦慶凡生氣,把握住重點……隻要結婚了,哪怕離婚,都能分到一半的家產……


    “有了這些錢,就可以一輩子生活無憂了,不止是我自己,我們一家人都是,尤其是我弟……”


    呀呀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情緒,從床頭走過來,用腦袋蹭了蹭李婉儀,李婉儀伸手拍了拍它,把它抱懷裏,然後接著道:“我小時候家裏很窮,我還沒上小學呢,就幫著看妹,看弟弟,燒火做飯,喂豬,割草……反正能幹的活都幹。


    “婉雲大了一些也是這樣,她從小就很懂事,我弟長大了,也很懂事,見兩個姐姐幹活,就來幫忙,我爸媽看到了總要罵我一頓,說我弟還這麽小,怎麽能讓他幹活……


    “時間久了,承安再來幫忙幹活,婉雲就害怕,不讓他幫忙,承安就哭,說二姐欺負他,婉雲就罵他,有時候吵得厲害,有一次婉雲也哭,哭著說承安幫忙幹活,我就要挨罵,承安不懂,就一直哭……”


    李婉儀說到這裏,沉默了一下,輕輕深唿吸了口氣。


    江清淮悄悄在屏幕外抹了抹眼角,盡量讓語氣正常地道:“婉雲和你弟都很懂事啊!”


    “對。”


    李婉儀點頭,都沒評價別的,又道:“我原本以為是家裏窮的時候,我爸媽不疼我,這很正常,好吃的給我弟,正常,因為他最小嘛,而且有吃的東西,我爸媽都是最後吃的,隻有三份的話,就會給我們三個……家裏有錢了,肯定還是疼我的。


    “那一次,我才明白,在他們眼裏,我和婉雲是女兒,也是姐姐,姐姐和爸媽都一樣,都是兒子的工具,養活兒子的工具……


    “那天晚上,我給葦慶凡打電話哭,估計把他嚇壞了……當時我甚至想以後不要這個家了,每年給他們打錢就行了,反正他們隻要錢。


    “葦慶凡爸媽對我都很好,在我和葦慶凡還沒在一起的時候,我租房,住在他家裏麵,那時候就對我很好,當時我就覺得,他爸媽才更像是我爸媽……實際上,這幾年我跟他媽媽的關係,確實比跟我媽媽的關係還要更親近,什麽話都說。”


    李婉儀的語氣變得有些飄渺,輕輕歎息,“但是,不一樣的……他們對我再好,也是公公婆婆,是葦慶凡的爸媽,不是我的爸媽。


    “我說這些,不是血緣至上,而是……比如,我們過年迴家,然後我和葦慶凡吵架了,這個時候,我要是生氣,不想理他,我總要有一個地方可以去吧?有一個可以數落葦慶凡做得不對的地方吧?


    “這些話,我能跟葦慶凡的媽媽說嗎?哪怕她對我再好。


    “我媽對我不好,這個時候我也可以找她訴苦,哭訴,說葦慶凡是個混蛋,說我要跟他離婚……大不了罵完了,我媽再勸我迴去,勸我不要一時衝動……


    “人跟人之間是有界限的,任何人之間都有,但分寸尺度很奇妙,除了我們自己,我們不能夠跟任何人完全坦誠,包括對老公、對父母、對兄弟姐妹,不過,不可以跟老公說的話,或許可以跟爸媽說,可以跟兄弟姐妹說;不可以跟爸媽說的話,可以跟老公說……不同的人麵前的我們,共同拚湊組成完整的我們。


    “對於這些,我沒有很清晰的經曆和認知,但開始有一些模糊的感覺和方向,有些話,我甚至不能跟妙妙說……


    “這裏麵,媽媽是一個幾乎沒有辦法代替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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