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星很佩服“四六”,因為他做了自己想做卻不能去做亦或是不敢去做的事。


    當一件事你還在猶豫,別人卻搶先做了,這感慨之餘,你難免會發覺那個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小”字。不過,五柳巷總捕謝觀星可能沒有預料到,這“佩服”將會給他帶來什麽?而對於那個“小”字的鄙夷,又會將他引向哪裏?


    很多事,如果沒人做過,那麽它看上去往往高不可攀千難萬難。可一旦有人做了,對於更多的人而言,所謂的高不可攀與千難萬難,其實也沒有什麽了不起。


    謝觀星不明白“四六”為什麽不殺自己,是自己有膽依約前來?還是因為向對方要了口酒喝?不過,無論這理由是什麽?此刻都已經不在重要,就在謝觀星冒死取迴那顆已經看不出相貌的腦袋並將其妥善安葬之後,謝觀星忽然覺得,有那麽一刻,自己的良知也和那顆腦袋一起被掛上了宣華門的城樓。


    來自京都公人與尋常百姓的目光,畏懼中帶著一絲厭惡。謝觀星知道這畏懼來自何處,也知道這厭惡因何而起,但是謝觀星不能去解釋,他隻能默默接受這個結果。也許來自安平王府與刑訊司的兩份厚禮可以讓謝觀星顏麵上好看一些,但是了解些內情的人都知知道,就在這些禮品麵前,謝觀星整整坐了一夜。


    晚間的哭嚎可以傳得很遠,再謹慎的防禦也攔不住多事的舌頭,所以,對於京都內正在發生的事情,謝觀星很清楚。但是過往之所見所聞,總會讓人在不經意間變得有些麻木。和太多的京都百姓一樣,謝觀星同樣選擇了“漠視”。可是這漠視並不能讓他的心得到安寧,相反,一種蠢蠢欲動的煩躁,總會在謝觀星找不到任何事情可以去做的時候,化作一種迷茫,悄然湧上他的心頭。


    也許感到迷茫的不止謝觀星,對於其它人來說也是一樣。


    來自皇城內的一個消息,讓奄奄一息的安平王單勉重獲生機,可是真當單勉見到自己心愛的那個女人時,他卻莫明其妙的迴頭看了謝觀星一眼。單勉眼中的迷茫,謝觀星不懂。在謝觀星眼中,春草還是那個春草,除了眼神更顯堅定,其它地方和自己在王府見過的那個輕佻女子並沒有多大不同。


    春草畢竟不是他謝觀星的女人,所以單勉的敏感在謝觀星看來就變得有些多餘。經過些生死,人總是會變的,這一點並不值得去大驚小怪,可是謝觀星忘了,亦或他根本就不懂,當一個人肩上的擔子重了,她同樣會有所改變。


    一點點神態上的變化,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妥,並且,即便這變化讓單勉覺的眼前的春草多少有些陌生,卻絲毫也不妨礙單勉對自己父皇的感念之心。當夜,單勉破天荒再次進入京都皇城。他要去見自己的父皇,去見見那個對他單勉還存著些情義的“老東西”。


    影衛統領王哈兒同樣感到有些迷茫,那個害他連著兩夜都沒有睡好的噬仙鈴官終於成了個死人,而就是因為這個人的身死,那場發生在宣華門的殺戮也被中途叫停,如果這中間還有什麽事讓王哈兒感到有些不對頭,就是這個叫“四六”的噬仙鈴官為何會找上自己?他的目標不是安平王嗎?就算是因為看到太多屬下慘死而中途改了主意,他為什麽不去找那個宮裏的大人物?再不濟去找周謹也行,送那些噬仙鈴上尖樁的,可都是京都城外的護軍!


    刑訊司的防禦肯定比謝府來得周全,這得益於劉半山當初的安排,所以,在折損了數名頂尖影衛之後,王哈兒總算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可噬仙鈴此舉,明顯已經背離了他們一貫遵從的行事風格。如果“隻問事主,不涉旁人”隻是一句空話,那麽在王哈兒看來,這天下可能真要變了,因為殺手這個行當,有別於其它,罪囚也罷,江湖人物也罷,這些人都可以不守律法,不守規矩,但殺手不行!一個不守規矩的殺手,絕對不是一個真正的殺手。


    在那一刻,王哈兒的腦海中忽然泛起了一個陌生詞匯:刺客。


    而當這個詞匯出現,王哈兒的迷茫則愈發變得強烈,一種莫名的恐懼讓他放下了手中的公務。在匆匆趕往諸子巷找尋慰寄的途中,王哈兒打定了主意,趕緊安排那個叫方勝的推官進入刑訊司總捕衙門,自己的那三條法則,明顯不適合安排一場天大的豪賭。


    王哈兒知道自己這次必須去賭,刺客的出現,肯定不是什麽好兆頭,那往往意味著,一個混亂時代的終結,而另一個更混亂的時代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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