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京都的官道上,五柳巷推官方勝、總捕謝觀星並馬而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對於謝觀星多少有些神不守舍的模樣,方勝隻當自己沒有看到,而那些來自幾名影衛的竊竊私語,方勝更是直接選擇了忽略,無論張小四是生是死?謝觀星身上的血漬又是來自何處?此刻都已經不再重要。當下最重要的是該怎樣去寫好那篇結案行文。


    與方勝不同,在自己丈夫門外守了半宿的紅菱可不管謝觀星當下心境如何?昨夜在隱月宗內,難免諸多不便,可今日既然已經離開了隱月宗,有些事情你謝觀星總需要說個明白。


    “他呢?”輕輕催馬靠近謝觀星,紅菱開口問道。這聲音極小,但還是傳到了方勝耳中。


    對於紅菱提出的這個問題.方勝也很想知道答案,但是他自己不敢去問。方勝很怕,隻看謝觀星昨夜的眼神,方勝就知道謝觀星殺過人,但是像謝觀星昨夜一般身穿染血官衣迴返,這在方勝卻是第一次見到。方勝覺得,這中間一定很不簡單,因為就在自己入主五柳巷官衙之前,方勝曾對謝觀星做過深入而徹底的了解,據當年與謝觀星同組的影衛所言,劉半山治下的影衛,有一條嚴苛到可能會因此丟掉腦袋的規矩。


    “若是有人單獨外出清道,事後卻被劉某發現衣衫鞋襪上仍存有血漬,那血漬落在哪裏,你便將哪裏給劉某砍下來。”


    究竟有沒有人因此缺胳膊少腿,亦或掉了腦袋,這個方勝真不清楚,可謝觀星既然做過影衛,以其人的行事風格來看,方勝覺得,謝觀星自然不會和那些濫竽充數的官宦子弟一樣不守規矩。由此看來,謝觀星昨夜沒有除去官衣上麵的血跡,那便隻有兩種可能,其一,謝觀星不想。其二,有什麽事情刺激到了謝觀星,讓他忘記了此事。


    如果自己推斷正確,那麽方勝希望是第一條。因為既是在道門之內,無論昨夜謝觀星殺了誰,對他方勝而言,結果都同樣糟糕。他寧願那個被殺的人是張小四,而謝觀星隻是想以身上血漬向隱月宗賣個好,可不知是怎地?真到聽聞紅菱開口詢問,方勝又覺得這種可能性依舊不大,以謝觀星的心性,即便那張小四不招人待見,可他謝觀星怎會對著與自己同來的公門兄弟拔刀?


    似乎是沒有聽清紅菱的詢問,謝觀星再次從懷中掏出一粒藥丸。方勝見狀,心中不由一驚。一路行來,這已經是謝觀星取出的第六粒迷陀丸,以前方勝也見過謝觀星服用過迷陀丸,自己也曾要來嚐過,可那東西,總帶著一股黴爛的味道,雖說服用後確能饑渴全消,可那令人作嘔的感覺,卻會持續很久。


    好在這次,謝觀星並沒有將迷陀丸投入口中,而是於指間輕輕揉搓,見到這種情況,方勝似乎想到了些什麽?在對紅菱打了個眼色之後,方勝微微歎口氣,隨即壓低聲音開口說道:“兄弟,後麵車上還存有一些幹糧,就莫要再吃這些勞什子了。這東西在刑訊司的官庫中放了多久?誰也不知道!莫要因為心裏不痛快就和自己身子過不去。昨晚的事情,你不想說便不說,左右有我方勝。我已經想好了,行文大可這樣去寫:隱月宗宗主陸羽查無實據,妄言仁厚街總捕、京都影為提調從事張小四匿藏證物並殺害道門修士,張小四惶恐之下,於晚間倉皇出逃。宗內弟子及五柳巷一眾公人徹夜找尋,卻始終未見其人蹤跡。五柳巷總捕謝觀星舍命入山,卻遭道門弟子攔阻,而據辰時方返迴宗內的隱月宗弟子馬三德所言,其人曾親見張小四因失足而墮崖,此言此舉,方勝以為疑點頗多!呈請報備,再次追查。”


    說到此處,方勝仔細看了看謝觀星麵色,見並無什麽異樣,這才接著小聲說道:“如此一來,兄弟你隻消說昨夜搜尋之中,有異能之士沿途截殺,便可解釋了這身上血跡的由來,我這裏再找人將那信兒的事捅出去,料想你我兄弟應該無事!”


    看著方勝雙眼,謝觀星忽然開口說道:“我沒有殺張小四,那身上的血,是厲鬼的!”


    謝觀星的言語,讓紅菱心頭一鬆,而那方勝卻是在馬上晃了兩晃。


    沒有理會方勝紅菱二人的反應,謝觀星將那粒已經揉搓的沒了樣子的迷陀丸彈了出去。而隨著這迷陀丸落入官道旁的田野,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湧上了謝觀星心頭。此時此刻,謝觀星隻想著快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張小四確實死了,那修士的腦袋,也做了他的陪葬。隻不過,謝觀星在掩埋張小四屍體時用了一點點小手段。若是馬三德心細,再順著那官衣所在位置深挖一尺,那麽他一定會看到張小四的屍體和那顆與他馬三德麵貌完全相同的人頭。


    當然,謝觀星身上的血漬,不會隻有公門中人看到,可一個尋常公門中人,自然殺不了道門中人,而那山穀可以隱匿的地方就那麽大,既然張姓捕頭可以逃脫,而某人的腦袋又沒了蹤影,任誰也難以相信此事會與一名帶傷的捕快有關。所以在馬三德看來,宗內必然是有堪破以上修士隱匿,其人更是於暗中相助張小四。至於謝觀星身上的鮮血究竟是誰的?左右宗內餋養的惡犬,這兩日總能叼迴一些不屬於隱月宗弟子的殘肢及衣物,討論這個問題的意義實在不大。


    看著路邊的田地,謝觀星忽然開口問道:“方兄,謝某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一二?”


    腦袋裏一片混亂的方勝被謝觀星一語驚醒,因見謝觀星看向路邊的田地,這方勝糊裏糊塗的迴應了一句。


    “方才我也奇怪,今年的麥種早就該發芽了!”


    “哦”了一聲,謝觀星向著更遠處的田地望了一眼,涉川近日一直少雨,這麥種發芽晚些或許算不了什麽稀奇之事。


    “方兄,你覺得一個真正的俠,應該是什麽樣的?”


    聽到謝觀星問的是別的問題,方勝麵上微紅。待攏了衣帽,方勝開口說道:“古語有雲,俠者,舍身取義、為國為民!”


    “若為國,為的是何人的國?若為民,然民心逐利,天道存私,如何取義?”


    這一問當真讓方勝啞口無言。待沉思半晌,這方勝開口說道:“兄弟,實不相瞞,我方勝乃功利之徒,如何能知道那俠該如何做得?若是依著方勝本意,那俠最不是東西,沽名釣譽,拋妻棄子,這天下危難,匹夫無誌,關你鳥事?那該來的總是會來,該去的總是會去,若殺一人可解天下危難,天下便隻有一個惡人,若救得一人,便可令百姓安泰,那要官家何用?”


    這方勝原本還想再往下講,卻是被紅菱“呸”的一聲打斷。


    縱馬前行,許是因為謝觀星沒有迴答自己的問題,這紅菱一臉怒意。可行不多遠,這紅菱撥馬而迴,開口罵道:“最見不得似你等這般人物,枉稱男兒!若依著紅菱,誰在乎旁人如何?我行我事,但求問心無愧罷了,想殺便殺了,想救就救了,若殺錯了,天雷劈我,若救錯了,不過黃土覆麵,我爹當年行醫之時,也曾有過困惑,隻說縱使醫得了病患,如何醫得了天下人心,可如今改了行當,卻又想做迴醫者,現下他倒是悟了,卻是迴不去了!”


    方勝聽得糊塗,插嘴問道:“弟妹啊,你還沒說你爹當下是如何想的?”


    “我爹說了,若想救,那救便是唯一,莫要去想救的是誰,事後怎樣?若想殺,那殺就是唯一,莫要去管殺對殺錯,毀譽功過。得一而生二,得二而問三,一念起便有一念落,這起落之間,究竟是誰殺了誰?又是誰又救了誰?”


    聽聞紅菱此言,謝方二人麵麵相覷、


    “方兄,你聽明白了嗎?”


    “好像有點悟了!隻是還差那麽一點點!”


    “哦,弟妹,你說得這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老娘如何會懂?這些年我爹天天念叨,聽得多了,老娘就都記下來了行不行?”


    “謝兄,再你救兄弟我之前,先殺了我吧!有句話,方勝便是一死也要說,你這婆姨可是瘋了?”


    官道上終於蕩起一陣久違的笑聲,此時此刻,似乎所有問題都不再是問題。趙彬會有怎樣的結局?馬三德和那死去修士之間又是什麽關係?而這道門一案中還有多少疑點沒有揭開?那張小四臨死之前又說過什麽?做過什麽?真到了這一刻,再追尋答案,又有什麽意義?身後的落俠山依舊,遠處的京都依舊,往來的商賈客旅依舊,當然,那守在府中,期待這自己迴返的家人同樣依舊。


    (本卷終,新卷“殺戮之城”即將展開,謝觀星終歸要踏上一條從殺手向刺客轉變的道路,而那第三個問題,也許並不是一個問題。可能有讀者會問,為什麽書名叫官衣刺客,或者是殺手的第三個問題,可書寫到此處,卻少見殺手或刺客的行徑?怎麽說呢?點擊很重要,若是高了,我看著舒服,可寫出自己的東西,更為重要,若不如此,懶得提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官衣刺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雨觀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雨觀星並收藏官衣刺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