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許是個特別的日子,對於上善村的漁戶老孫頭尤為如此。(.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想著自己懷中的那二兩紋銀,老孫頭的臉上樂開了花。自己的那條破船,居然能賣出這樣的價錢,這當真是鴻運當頭,難怪這幾日總有喜鵲停在自家的桐樹上,趕都趕不走。


    欣喜之餘,這老孫頭多少有些擔心。“那軍營中的韓大人見自己沒來,會不會生出責怨,要是一氣之下,想要換上個漁戶,那就真有點得不償失。”


    想到此處,老村頭心中泛起一陣火氣。


    “不就是看我這些時日過得清閑,又買了兩頭豬,一個個便尋上門來變著法兒打聽。今日倒好,不過是想借條船臨時用用,也一定要跟了去,若是讓你等知道這樣賺錢的活計,還不生出事端!”


    扯過一把幹草擦淨屁股,老孫頭提起了褲子,可一雙眼卻不由自主的望向了茅廁磚縫中塞著的那卷書稿。


    “左右明日便去臨村買條好船,耽擱這一日能有何事?那韓大人做得此種事,如何敢換人?他便不怕我將這事兒捅了出去?以為小老兒鄉野之人不明事理,便識不得這謀逆大罪,看來這銀子還是要的少了,明日過去,還需再要上一些,這可是掉腦袋的營生!”


    剛要走出茅廁,這老孫兒又折了迴來。


    “這物事要都放在船上終究不妥,還是取一些換個地方存放才好,免得那姓韓的來日想要翻臉,我這裏卻沒個應對!”


    許是被院中喜鵲嘰嘰喳喳的叫聲擾到,這老孫頭伸出的手忽然停住,有件事讓他覺得很是納悶。


    “這京都的文人雅客租了船到湖上換換心境原也平常,可就是想多玩幾日,也犯不著將整條船買去?且看那漢子撐船的動作,似是也做過漁戶,莫不是有人眼紅我這裏買賣興隆,想搶了老頭兒我這賺錢的營生?”


    略一思忖,這老孫頭拍了怕自己的臉,暗自譏笑自己多心。


    “老了,老了,這腦子當真是不行了,那漢子出手如此闊綽,怎麽看得上這等活計?更何況這落仙湖方圓數百裏,他如何知道我去過哪裏?許是其人當年做過漁戶,如今得了機緣出人頭地,便想迴味一下往日苦楚,唉!若是老頭兒我也能攢夠銀子,再在京都城內置辦些田產,隻怕也會迴這上善村招搖一下,好歹羞臊羞臊李家那婆姨!不就是自家男人做了將軍府的護衛,張狂個什麽?也不見那蠻子帶你去將軍府住上兩日?不過是怕丟了臉麵,這才狠了心,買了雙上好的靴子,打量老頭兒我不知道!老頭兒是不想露財,似那等的靴子,就是十雙八雙,老頭兒也是買得!”


    對著茅坑中啐了一口吐沫,老孫頭抽出了磚縫中的書卷,他已經想好了地方,那豬圈的食槽下,當真是個很好的所在。


    除了這老孫頭,距離上善村不遠,另一處漁村之中,有一位老者也在暗自納悶。


    “這孩子怎地說不來就不來了?當初也不管這湖中還有沒有魚,定要學這漁戶的手藝,這才過去了幾日,便沒了興趣。當真是可惜了那一日三文的學資!”


    落仙湖深處的一葉小舟上,老君村理戶張福已經開始奮筆疾書。那黑臉的漢子,此刻正赤腳坐在船頭,用腳趾撥打著清澈的湖水。


    許是覺得有些無聊,這黑臉漢子從懷中掏出了一串鈴鐺並將其湊到耳邊輕輕晃動。隨著那詭異的鈴聲在湖麵上蕩漾開來,老君村理戶持握毛筆的手,忽然停了下來。


    麵色漸漸變得蒼白無比的張福丟下了手中的毛筆。其人緩緩推開鎮紙,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一任湖麵上的微風將自己那些沒有寫完的書稿卷起,飄落到遠處的湖水當中。(.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老夫想知道,到底是誰想要老夫的命?”張福看著那還在船頭坐著的漢子開口問道。


    那黑臉漢子依舊在用自己的腳趾撥打著湖水,聽到張福詢問,其人隻將那串鈴鐺揣迴懷內,隨即抽出一根紮在頸下的銀針,以一種張福無比熟悉的聲音答道:“謝某一直奇怪,理戶大人當日因何會放過我與方勝二人,今番聽理戶大人這般言語,倒是清楚了。”


    那張福聞言麵色忽然變得漲紅,其人猛然扭臉去看自己那些掉入湖水中的書稿,可那些書稿早已消失在了落仙湖粼粼波光之中。


    心頭便如被鋼刀刺中,張福雙眼圓睜,怒視其人說道:“老夫未去尋你,你倒真敢尋來?你何日入得噬仙鈴?你以為老夫被人封了經脈,便殺不了你?”


    令張福感到詫異的是,到了此刻,那謝觀星依舊連頭也不迴,其人隻是抬頭望了望天,隨即說道:“理戶大人,原本謝某還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你,可不知怎地,真見到你,旁的事情問不問也無所謂了,隻有一事,無礙心緒,問問何妨!”


    “理戶大人?你會水嗎?”


    ……。


    一個連軍籍都沒上的隨軍從事消失在煙波浩渺的落仙湖中,誰會在意?一個尋常漁戶悄悄燒掉些無用的書稿,誰會在意?一雙花了二百文買來的靴子和坊市十文一雙的便靴相比,到底有多大區別,又有誰會在意?


    當然有人在意!至少對於柱國左將軍府中的武護蠻牛來說,自己那個無比吝嗇的婆姨會花這多錢為自己買上一雙上好的靴子,這百年難遇的事情,怎麽能不在意?


    午時剛過,武護蠻牛就被人從仁厚街的棋舍中拽出,令其即刻前往將軍府內的春曉園承令。對於自己會被喚迴,這蠻牛頗有些意外。


    可是府中出了什麽事情?若非如此,如何會叫自己迴去?那總管大人可一向都瞧著自己不順眼,但有一分可能,定然會將他蠻牛打發到府門之外。


    捂住肚子一路狂奔的蠻牛有些本事,這本事若留在軍中,隻怕能成就一名猛將,可若是擱就在這王府之中,所有人都明白,除非是來了賊寇,否則這蠻牛無異於廢物!


    衝向府門的蠻牛第一次被人攔住,好在他那張很有特點的大臉無需專門確認,更不用去翻看腰間掛著的牌子。可是即便如此,蠻牛還是收斂了一些“蠻性”,而他彎腰抱住肚子樣貌,頗有些古禮的韻味,這一點,讓守在將軍府門前的總管大人很是滿意。


    “嗯!難得近日還長了些見識,也不枉本總管對你特別留意,今後若一直如此,調你到府中做個差使也未嚐不可!且到春曉園好生守著,今番你那些本事有了用處,可莫要讓本總管為難!”


    蠻牛被總管大人這番話說得有些莫名奇妙,可其人不敢耽擱,趕忙便往府中跑去,自己主家是什麽脾氣,他蠻牛可是清楚得很,若是承令不到,後果不會比在軍中好上多少!


    跑了幾步之後,蠻牛身後卻再次傳來那總管大人的聲音。


    “看到沒?便是這軍痞蠻子,遇到本總管都學會了古禮,這便是造化,你等若是還不及這蠻子,那便一直守在此處。將軍府的人,便要有個將軍府中人的樣子!”


    蠻牛很開心,雖然他不知道今日自己做對了什麽讓總管大人如此賞識,可自打穿上了自家婆姨買得那雙新鞋,蠻牛覺得,自己的運勢都發生了變化。輸了棋又如何?反正自己從沒贏過,這顯然和運氣無關,隻是當下這肚子,確實是不大舒服,若得了空閑,還需到茅廁裏好生蹲上他一陣。


    府中的狀況似和平日裏沒有多大不同,可一進春曉園,蠻牛的心一下就懸了起來。


    春曉園中,此刻已站了二十幾名武護,而這些人,蠻牛通通認得,這都是將軍府武護中的好手,其中更有兩個,原是軍中悍將,若真動起手,便是他蠻牛,也不是對手。


    一名叫張進的武護頭領見蠻牛進來,當即招了招手開口說道:“蠻牛,主家有令,今日問天司前掌司粱大人要來府中盤桓數日,讓我等守好春曉園,待粱大人進入後,就封死院門,任何人不得進入!”


    那蠻牛聞言,嘴角一撇,嘟嘟囔囔說道:“能叫我來,便知如此!我還當今日要增發月俸,早知是這等事,方才便不急著迴來,左右等翻過一盤再說!”


    那叫張進的武護頭領聞言,麵色一寒,開口說道:“蠻牛,似你這般不曉事理,如何能入得府中?你幾時見過主家齊招我等前來,今番怕是出了大事,若是你還是這等模樣,且給我滾出府去!”


    那蠻牛見張進動怒,趕忙上前欺哄。


    “張哥莫怒,張哥莫怒,兄弟我隨口說說罷了,張哥你且看,這是我那婆姨為我買得靴子,你們都說我那婆姨吝嗇,今番便讓你們見識一下,這等材質,怎得還不花上它五百文!”


    那武護首領張進聞言,當即望向那靴子,果然質料不錯,當即招唿旁人一起觀看。


    那蠻牛雖不招總管大人待見,武護中的人緣倒是不錯,聽聞其換了新靴,眾人紛紛圍攏上來,七嘴八舌的便是一番調侃,這蠻牛得意洋洋之下,倒是忘記了自己的腹痛,隻是這得意沒能堅持多久。春曉園院門那裏傳來一聲招唿。


    “收聲,主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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