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傷之下,謝觀星的顏麵,蒼白中帶著幾分扭曲,那因疼痛而不停抽搐的肌肉,讓整個人看上去顯得無比猙獰。(.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幾名軍士見狀,立時便慌了手腳,,趕忙上前護在了單勉的身前。其中一人更是大聲叱喝。


    “大膽,見到王爺還不下跪!再若前行,當即斬殺!”


    全然不顧這名軍士的恐嚇,謝觀星似乎對身邊發生的事情渾然不覺,其人隻是盯著張福的眼睛,一步一步的逼近。


    剛剛才找迴一些感覺的理戶張福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寒冷,這寒冷似乎是從骨頭裏發出,讓人覺得如身墜冰窟。


    可能是為了掩飾一些什麽,張福狂笑說道:“姓謝的,你想做什麽?想殺老夫嗎?你一無刑案報備,二無聽獄兩辭,三無舉證審斷,若是殺了老夫,你秉承的律法何在?你篤信的公道何在?老夫和村中百姓一樣,不過是在那龍口之內投了一顆青豆。這是三百年前就傳下來的規矩,誰能改得了?更何況涉川的律法可有因人投了一粒青豆就定人死罪?這當真識天大的笑話,來!來!來!過來殺了老夫,老夫倒是要看看,這律法之下,是否容得你枉殺無辜!”


    聽聞此言,謝觀星目眥欲裂,激憤之下,身形一個踉蹌,險些再次跌倒,一旁的方勝見狀,再也顧不得其它,起身便欲攙扶,卻當即被一名軍士蹬倒在地。見到有人跺倒了方勝,謝觀星雙眼閃過一絲兇光,定定瞪著那名動手的軍士。那神情,恍若一隻受傷的猛虎,怒視著傷到自己的獵人。


    做為一名皇子,安平王單勉多少見過些生死,也親手殺過刑訊司內的死囚。可即便如此,謝觀星的眼神還是令其人感到一陣心悸,可就是因為這絲心悸,單勉幾乎動了殺心,他本能的想要讓那雙眼睛永遠的閉上,因為有那麽一瞬,單勉覺得,謝觀星的視線也曾經像看那名軍士一樣的掃過自己。(.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單勉討厭這種眼神,或者說是第一次麵對這樣的眼神,那眼神與過往所見都有不同,其中似乎多出了一些什麽,又少了一些什麽?可究竟多了什麽?又少了什麽?單勉說不清,但是有一點,單勉很清楚,他確實動過想要殺了此人的念頭,因為其人的眼神,讓他單勉心裏如同被壓上了一塊石頭。


    若是劉半山在此,李老蔫生還,見到當下的狀況,隻怕會暗讚一聲,單勉還太過年輕,看不出那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什麽,謝觀星的眼神中是多了一些東西,那是“無懼”,同樣,謝觀星的眼神中也少了一些東西,那是對皇權的敬畏之心。


    單勉要能想明白這一點,隻怕還需要一些時日,不過還好,其人身邊漸漸出現的急促唿吸,還有那些壓抑不住的心跳,讓骨子裏無比驕傲的單勉找迴了一些自信。


    這世上就有那麽一類人,怒到極處反倒變得冷靜,單勉便是其中之一。那個叫方勝的推官,未得自己許可就敢擅自站起,已經讓其人感到了一些意外,而這個讓他單勉都差點被唬住謝姓捕頭,更是有些非比尋常。自從被封了安平王後,單勉的性格就變得有些古怪,但凡有人能讓自己那顆快要死掉的心顫動一下,他就想要去結交。至於這算不算的上是一種毛病,單勉懶得去管。這天下如今關自己鳥事,一個“有趣”的人,總強過一大堆蛐蛐!


    也不管那個被自己用短刃抵住脖頸的老頭兒如何想,單勉說出了一句幾乎讓所有人都險些吐出舌頭的話語。


    “你那個破叉子殺人不利索,若是你一定要殺了此人,本王可以代勞,不過你要答應本王一個條件!”


    被短刃抵住脖子的張福忽然覺得嗓子有些發甜,一陣按捺不住的憤怒讓其人差點暴起傷人。以張福的身手,即使傷殘,拿住這個自以為是的安平王亦非難事,隻要他想,那把看似鋒利無比的短刃最多能劃破其人頸部的一點皮肉。


    可是張福沒有動作,即便自己可以製住安平王單勉,殘廢的右腳也控不住馬匹,更何況張福就是死也不願對涉川的三殿下動手,因為其人聊以**的著作《民心錄》,隻有皇室和道門才是最大的買家。


    張福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悲哀,當然,僅僅是悲哀。與悲哀相比,張福不止一次的有過失落,例如昨夜,即便思慮了一宿,他也沒能狠下心腸去麵對自己認為最了解的人心。那個黃色燈籠,在張福腳邊擱了許久,可是臨了卻隻能被自己再次燒掉。張福覺得自己並不怕死,但他舍不得那些曆代傳承的榮耀,也許涉川的百姓不知道他張福,可道門中人,天下帝王,又有哪個不知道《民心錄》這套奇書。


    眼下的狀況讓張福進退兩難,自己不能傷了安平王,那會寒了《名心錄》買家的心,可就這麽被皇室中人殺死,那更是天大的笑話。張福暗暗咽下已經到了嗓子眼的一口鮮血,打定主意,若是這安平王真敢動手,且先拿下此人做為要挾,無論出於何種理由,這涉川境內一定有人不希望看到自己死。


    張福的分析無比正確,就在謝觀星也被這安平王的話語搞得有些莫名奇妙之時,一群快馬衝上了土坡,領頭的同樣是一名年輕將領,同樣身穿淩山寒鐵甲,隻是那甲胄卻是鮮紅顏色,頭盔下也沒有鬼臉覆麵,而飄揚在身後的一領金絲綴花紫色披風,更是證明此人軍職至少不低於軍職三品。


    那人剛剛衝上土坡,便大聲唿喊:“王爺,刀下留人,這老者殺不得!”


    話音剛落,其人馬匹已然衝到了謝觀星與安平王單勉之間,淩厲的眼神更是帶著一絲蔑視,一絲陰狠掃過了謝觀星的麵頰,若非方勝反應快,早早將謝觀星拖到了一邊,那疾馳而至的戰馬隻怕當下就將謝觀星撞飛了出去。


    “王爺住手,來人,拿下此人!”馬上的將領手指張福大聲唿喝。


    戰馬擋住了單勉的視線,這讓安平王單勉多少有些不痛快。


    收了短刃,單勉連馬上將領看也不看一眼就繞了過去,徑直走向還在一旁狠狠瞪著張福的謝觀星。


    掀起麵具,一張略顯青澀,卻透著幾分剛毅的臉孔露了出來,涉川的三殿下單勉不知出於何故,就這樣大大咧咧的摘下自己腰間的佩劍,遞向了謝觀星。“方才見你所為,我單勉由衷敬佩,你且拿著此劍,若有人想要為難,隻管用此劍擊殺,此劍為當今聖上所賜,若逢二品以下官員不敬,可立斬不赦。此番若是無事,以此劍為憑,可來我府上晉見,小王定以上賓之禮相待!”


    這等變化,讓失魂落魄的方勝大出預料,其人拽了拽謝觀星的胳膊,似是再給予謝觀星某種暗示,可謝觀星想也未想就接過了那把寶劍,但出乎安平王單勉意料的是,這姓謝的捕頭,竟然就這般拿著寶劍讓過了自己,向著那已被人捆綁起來的理戶張福走去。


    顧不得丟人,方勝一把抱住了貌似發了異症的謝觀星,那安平王單勉也猶豫了一下,拽住了謝觀星握劍的手。


    謝觀星劍握的極緊,不過單勉也沒有將寶劍奪迴的意思,其人隻是湊到謝觀星耳邊說道:“此人你現在殺不得,來日方長總有機會。若是你現在就用本王的寶劍殺了此人,豈非陷本王於不義?你或許認定此人當殺,本王如何能知曉其人所犯刑罪,更何況這老頭兒的話也有些道理,我看兄台眼神並不散亂,不至於聽不懂本王的意思吧!”


    也許是這番言語起了作用,謝觀星停住了腳步。


    望了一眼被人扶上馬匹的老君村理戶張福,又看了一眼那名擋在自己麵前冷眼而觀的紅甲將領,謝觀星忽然咧開血跡斑斑的嘴笑了一下,隨即在方勝的攙扶之下將手中寶劍遞還單勉並開口說道:“謝某隻是五柳巷一名小小總捕,擔不得王爺如此盛意,若是有人想殺謝某,謝某也不會束手待斃,謝某自問,俯仰無愧於心,宵小鬼魅之徒何需放在心上,在下還需迴刑訊司備案,王爺厚意,謝觀星就此謝過,若是再無旁事,五柳巷總捕謝觀星告辭!”


    單勉何曾被人如此落過麵子,一時呆在原地,那馬上的紅甲將領見狀,冷笑一聲對著謝方二人說道:“哪個讓你走了?便是刑訊司官員又如何?我周瑾奉旨緝拿老君村相關人等,豈容你說走就走!”


    謝觀星聞言,笑得更加燦爛,其人望向方勝,開口說道:“方兄,取刑訊司行文給這位軍爺觀看!”


    方勝似乎是被謝觀星的狂妄感染,哆哆嗦嗦的掏出懷中的刑訊司行文便遞了過去。那周瑾接都不接,劈手一鞭就將方勝手中的行文擊落。


    “刑訊司又如何?本官乃京都提衛,隻遵從當今聖上的旨意,便是你們掌司前來,也護不住你等。來人,將這兩人緝拿,交給……王爺發落!”


    那單勉原有些不快,可是聽到周瑾這番言語,卻是心頭火起,正待發作,土坡後卻傳來人聲。


    “周大人好大的官威,聽聞織機巷有個女子的涼茶煮得不錯,要不要下官將此女請到刑訊司露露本事,也好給大人您降降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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