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星也覺得冷,那寒冷讓謝觀星覺得自己並不是置身烈日之下,而是蜷縮於肉鋪的冰窖之中。[.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謝觀星看到了那閃著寒光的三棱鋒刃,亦看到了那隻似有些隨意伸出的手,但他更看了那把從殺手身後刺入的鋼刀。


    大頭總捕王哈兒,他不是應該站在那個中年人身側嗎?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個位置?又為什麽自己會覺得那一刀的刺入,來得實在太快。


    謝觀星忽然覺得哪裏不對,一種莫名的恐懼從心底深處湧了上來,但是這恐懼卻並不是因為他再次看到了死人。


    那驗看屍體的捕快,言語幹淨利落,顯是對這驗查屍體的行當輕車熟路。即如此,怎地便看不出那刺客“屍體”的生死?難道是那刺客身上當真也存有傷口?可即便是真存有傷口,謝觀星覺得,人的屍體和一頭死豬並沒有太大差別,就是換作自己,那傷口的深淺,也是一望便知,更何況是這些老於此道的捕快們。


    而那刺客的“屍體”為什麽又會那麽湊巧的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還有那刺客最初的眼神,淩厲中略顯得意,而那似無意間向著東牆撇出的一眼,讓謝觀星覺得,那裏應該還藏有著什麽?可是為什麽自己於當下看過去,那裏除了青石路麵、高高的院牆,就再也找不到旁的東西?


    不知不覺間,謝觀星開始緩緩的向著後院的院門處挪去,他本能的感到了危險,而這危險,並不是來自於方才的刺殺。


    命運的巨輪再次開始轉動,一顆看似平常的種子,或許存著掀翻頑石的力量,但有趣的是,那種子自己,未必知道。


    “你要去哪裏?”耳邊傳來了那中年漢子冷冷的言語。


    謝觀星不喜歡置身於眾目睽睽之下,至少也不應該是當下這種狀況。他謝觀星的夢想是叱吒江湖,得萬民景仰;亦或雁過無痕,成為傳說中的傳說。可若是那傳說中生出一段關於大褲衩子的追憶,謝觀星覺得,那不是一個大英雄該有的滄桑,尤其是對他謝觀星而言。


    看著幾名捕快手壓刀柄向著自己圍攏過來,謝觀星覺得,有必要嶄露一下自己的“豪情”。


    “我尿急,就不能去方便一下?”


    ……。


    被幾個捕快拖到了那中年漢子麵前,由於自尊,謝觀星毫無意外的又被踢了幾腳,但謝觀星覺得,值了。至少自己保住了那條行將脫落的褲頭兒。死,可以!但沒麵子,不行!


    “你識得這刺客?”


    那中年漢子看著跪在腳下的謝觀星問道。


    謝觀星抬頭看了一眼站在中年漢子身邊的大頭總捕王哈兒。也許是眼花,謝觀星覺得,那王哈兒終日帶著笑意的眼神,曾有那麽一瞬間,閃過了一些旁的“東西”,而那“東西”,謝觀星見過。在豬肉店鋪內,每當掌櫃的走向那些待宰的肥豬時,眼中也會閃過相同的“東西”。


    那東西是什麽,謝觀星不清楚,但他清楚,每每看到那“東西”時,他都會覺得身上有些冷。


    “我不認識什麽刺客,是他讓我來這裏做捕快的。”


    謝觀星覺得自己占著道理,於是他的手指指向了大頭總捕王哈兒碩大的酒糟鼻。


    那大頭總捕王哈兒聞言似是一愣,當下便開口嗬斥。


    “放屁!我如何識得你這等的賤民!莫要血口噴人。再若胡說,當下便砍了你的腦袋!”


    隨著叱喝,那王哈兒似要邁步上前,但是那中年漢子的一聲輕咳,卻是將其又震迴了原處。


    “王大人,方才事出突然,若非閣下出手果斷迅捷,隻怕會生出事端。以王大人這等的機警,卻也當得起這總捕二字。可現下這孩子已被拿住,不像能使出什麽手段,何以王大人便容不得其人多言半句?”


    那王哈兒聞言趕忙上前施禮言道:“劉大人莫怪,在下實是怕這小兒胡言亂語,擾了大人查案,故而上前阻止,實在沒存著旁的意思。”


    “這案子有什麽查的?不過是有人想要了某家的性命,刺客即以伏法,結案便是。退下!”


    看著那王哈兒退迴原處,那中年漢子扭迴頭對著謝觀星問道:“你且對某家說說,這王大人因為何事,便能應承了你來此處做那捕快?”


    謝觀星再次看了那王哈兒一眼,開口言道:“那日我去看那脂粉店的柳如煙洗……。”


    “誠實”對於謝觀星而言,是“俠”者眾多美德中,最為重要的一個,所以盡管謝觀星覺得,自己當日所為雖難免被世人誤解,但他是謝觀星,他無需逃避無需解釋,自己心裏明白。他隻是用了必要的手段去打擊了不義之徒,當然,那透過縫隙,撇去的兩眼,亦是為自己討迴應有的“公道”。


    可不是每個人都會這麽想,那王哈兒便是其中一個。


    還不待謝觀星說出那個“澡”字,王哈兒已如一陣風般的掠到了謝觀星前麵,轉身跪倒的瞬間,那腰間的刀鞘很偶然、亦很準確的扇到了謝觀星的嘴上,將他那即將脫口而出的段子拍迴到了肚子裏麵。


    “大人,在下想起來了,這小兒確實是在下推薦至此。當日於巡案過程中,偶遇此子,因見其資質尚佳,又頗具膽色,天生一副做公門中人的料子,故而生出惜才之意,許了他此處的職司。不想其人久不應職,此處的捕頭見並無迴應,便呈文給在下,隻說此子未至,已消了備案。這日子一久,在下也就忘記了此事。今番久視之下,卻是想起。在下魯鈍,妄言誤斷,還請大人責罰!”


    那中年漢子聞言微微一笑,開口說道:“喔?既是如此,那今日之事,便與這孩子無關了?”


    “此事在下不敢斷言,但依著在下看來,多半無關。”


    那中年漢子看了王哈兒一眼,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再次走到那具刺客的屍體旁邊,開口問道:“方才是哪個驗查的屍體?給劉某滾過來!”


    那初始驗查屍身的捕快立時上前跪倒,未及開口,卻聽得那中年漢子接著說道:“去看看那廝死透了沒有?劉某可不想再挨上一刀!”


    許是知道自己方寸出了差錯,那捕快的身形微微有些發抖,顫巍巍的起身,將身軀移向那具屍體,可正當其人俯下身子,似是想要去掀開那屍體身上的衣物,整個人卻莫名奇妙的向前撲倒,而那刺客手中的三棱鋒刃卻猛地立了起來,直接貫入了那捕快的胸口。


    “我就說沒有死透吧!還愣著做甚?”那中年漢子後退一步,開口說道。


    立時便有王哈兒領著幾名捕快上前,橫砍豎剁,至於那刀兒究竟砍到了誰的身上?那死掉的人很難提出什麽意見。


    謝觀星看清楚了那一幕,所以他吐出的舌頭半晌也沒能收迴去。


    他看到了那中年漢子袍袖下抖動的手掌,亦看到了有一隻腳踩上了那三棱鋒刃的手柄末端。


    但謝觀星不信,不信他看到的一切,他覺得自己的嗓子眼再次開始發幹,他覺得有一句話就堵在了那裏,不吐不快。


    憋了許久,謝觀星終於做出了決定。


    “我朝律令,無刑案報備,聽獄兩辭,舉證審斷,不得……。”


    這句話依舊沒能說完,卻是被一隻大手捂住了嘴。耳邊傳來小聲言語。


    “後生,可是不想活了?”


    謝觀星很想接著喊,而且那後麵還需加上一句。從義者,視己身若鴻毛,視大義如沉泥。


    但是他沒能得到這等豪氣幹雲的機會,那隻手隻是在他的鼻子上狠狠的捏了一下,立時便讓他忘記了自己想要喊什麽,而是下意識的流著眼淚,想要去摸自己放在床頭的褲子。


    “王大人,這孩子倒是對我朝律令熟悉的很。王大人慧眼識人,果然厲害!隻不知王大人打算給這孩子做何等安排?”


    那王哈兒此時正在對眾捕快做著交待。


    “你等可都看清了?王某多次提及,查案之時,務需謹慎,不可大意。可今日還是生出了此等事情。若是不將王某的言語放在心上,來日若是像這李忠一般,被個將死之人取了性命,到了陰曹地府,能喊得了個冤?”


    “嗯哼”那中年漢子微微痰嗽一聲,王哈兒趕忙便止住訓話,湊了過來。


    “劉大人,這孩子若依著我的意思,就安置在刑訊司總捕衙門,一來,可以讓他多見見世麵,二來,若得了大人照顧,這孩子不是成長得也能快上一些。”


    “既是良材美玉,總需有些真正的曆練,刑訊司不適合他,我看此處就不錯,正是個魚龍混雜的所在,就讓這孩子在此處行職,若是二三年內出了考校,再行提調不遲!”


    那王哈兒聞言,麵露疑惑,想了一會,方開口問道:“隻是此處素來無人願往,那人和他帶來的部屬又是當下這個狀況,待朝廷做了安置,隻怕還需等上一段時日,倘若再讓這孩子呆在此處,隻怕不妥。”


    “有何不妥,能守住此處的門戶,便是他的本事!”


    謝觀星迷迷糊糊算是聽明白了,自今日起,自己便是捕快了。但是很有可能,自己這個新任捕快將傳承“俠”的另一個美德,孤獨。當然,若是說此處的大門便是謝觀星守望的目標,那謝觀星恨這孤獨,因為它剝奪了自己想要迴去招搖一下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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