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我們讀曆史,會替那些在風雲際會中茫然無措、選錯方向的人著急和可惜。


    當顏如舜站在自己人生的節點時,她才發現身處其中,前後兩難時心裏會有多彷徨猶豫。


    沒有誰敢肯定自己一定能夠在某個領域出人頭地,如果繼續堅持自己的想法,卻無所收獲,最後歲月蹉跎,到老了掙的錢連自己也養不活,她真的不會後悔嗎?


    毋庸諱言,按照老爸老媽的希望走,那條路肯定是穩妥的,至不濟總有碗飯吃,就算遭遇家變也不用擔心老無所依;按照自己的心願去做,卻是一條充滿了風險和未知的人生之路。


    而為了一己之私,讓父母成天憂心忡忡、晚年難安,這樣真的好嗎?


    在顏如舜覺得自己怎麽選都為難,怎麽選都是錯的時候,辛微揚也被母親將軍了。


    “中國人忙活一輩子,不就是期待著享受享受天倫之樂嘛,你不想讓我見孫女兒,我就去法院告你不孝。”辛母坐在沙發上,橫眉怒眼的,一副要拚命的樣子。


    可是,他哪有不讓母親見簡簡了?


    辛微揚頭都痛了:“媽,我沒不讓您享受天倫之樂。您想看簡簡,隨時來看就是了。”


    “說得好聽。你把我趕迴家去住,每天坐公交過來都要一個小時。我年紀這麽大了,你還讓我每天奔波來奔波去的,你這不是不孝是什麽?”


    “那我給您在旁邊租一套房子?”辛微揚給出解決辦法。


    辛母卻更怒,破口大罵:“你這是有多不待見我啊?家裏有房間不讓我住,非得把我趕出去租房。我含辛茹苦養大你我容易嗎,你就是這樣迴報母恩的啊?真是娶了媳婦兒忘了娘!我倒是要迴青城去問一問,看看親戚們覺得到底是我無理取鬧了,還是你良心被狗吃了!”


    辛微揚深刻的覺得,女人一旦耍起渾來,簡直沒法招架。


    他求助的往後麵看去,卻發現父親早就躲到廚房避禍去了。


    然而怎麽跟母親打遊擊這件事,父親的經驗可比他充足多了,辛微揚借口倒水,跑到廚房裏求助。


    辛父不動如山:“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辛微揚壓著嗓子懇求:“爸!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辛父在摘菜的空檔裏瞥他一眼:“你把電影票交給你媽的時候,也沒對我手下留情啊。”


    “啊?”


    辛微揚想了一想,才想起老婆的小動作。


    那電影票是以他的名義送出去的,可是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誰知父親卻因此把他給記恨上了。


    哎,他可冤死了。


    “爸,你不是這麽小氣吧?”


    辛父皮笑肉不笑地哼哼兩聲,湊在兒子耳朵邊說:“等你媽不來煩我的時候,我自然就不小氣了。”


    這個……


    他也沒法控製啊。


    父母的脾氣他自然是知道的。父親一向主意很強,輕易不會動搖,但他又不擅長當麵拒絕,這也是他跟母親拖了那麽多年才離婚的原因之一。離婚之後,有母親的地方他都躲著走,母親便賭氣不去找他,兩人便河水不犯井水的過了這麽些年。


    而現在母親殷勤起來了,他躲又躲不過,拒絕的話又說不出口,肯定是不勝其煩的。


    這簡直捅了父親的馬蜂窩了。


    辛微揚知道不能再跟父親說情,隻好端著水杯轉身出去。


    迴到客廳,辛母就繼續揪著他罵:“別以為找你爸就有用,這件事就是說到天王老子那兒去,你也不占理……”


    辛微揚懟不過母親,趕緊找借口遁逃:“媽,等會兒,我先給舜舜倒杯水去。”


    他一進臥室,顏父顏母立刻抱著簡簡退出來,嘴裏直說:“你們好好想想再說啊。”


    顏如舜蔫蔫的坐在那兒,一點兒精神氣都沒有。


    辛微揚看著,心裏不禁咯噔一跳:不會吧,嶽父嶽母出了什麽殺手鐧,把她打擊成這個樣子?


    一問之下,他也是無語了。


    兩人可是下定決心,這次要強勢碾壓過去,非把這件事搞定不可的。現在莫非隻能灰溜溜地妥協了麽?


    其實對他來說,妥協也不是不行,可是顏如舜的樣子實在讓人心痛。


    他拉著她的手,沉聲說:“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麽,我都支持。我隻有一個要求,就是你能開心起來。”


    顏如舜抽了一下,帶著哭音說:“可是我怎麽開心得起來?如果放棄寫,以後我肯定會非常非常後悔;但如果我不管不顧,我媽因此氣出什麽毛病來,那我也會恨我自己的。”


    還真是令人左右為難。


    有沒有什麽兩全其美的辦法呢?


    辛微揚的大腦飛速的轉動起來。


    顏如舜抹了一把眼淚,自嘲地笑了一笑說:“要不我還是去找個工作吧,好歹能安我媽的心,反正我就是繼續寫,也未必能寫出什麽成績。”


    她站了起來,駝著背垂著頭,仿佛瞬間就矮了半截。在那張無精打采的臉上,辛微揚再也看不到當初她說起教育和碼字就神采飛揚的模樣。


    難道以後,她就會慢慢變成這樣一個神情懨懨的中年女人嗎?甚至像他媽一樣,看這兒也不順眼,看那兒也不順心,每天充滿了負能量。


    他一把抓住了老婆:“我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嗯?”顏如舜眼裏燃起一點星火。


    “咱媽不是說找個清閑的工資不多的工作也行嗎?”


    “嗯,所以呢?”


    辛微揚謹慎地走到門口,往外探看了一下,客廳裏兩媽也在低聲商量著什麽——估計是在謀劃怎樣打消小兩口那不靠譜的念頭。


    他輕輕關門上鎖,然後迴到床邊,悄聲說:“你等幾天直接說你找了一個這樣的工作就行了。”


    “然後呢?”


    “然後,你每天按時出門,找個咖啡店或者甜品店之類的地方,坐下來好好寫你的,算著時間差不多,再下班迴家就是了——反正我們家不差你那兩三千。”


    顏如舜震驚了一下,但隨即就眼光大亮。


    是啊,這樣一來,她不僅可以擺脫叨叨得讓人崩潰的環境,還有更多的時間來安安靜靜地碼字寫文。


    無論是老爸老媽還是辛父辛母都不是去咖啡店和甜品店的人,雖然是撒謊,但是並不容易被戳破。至少,也可以給她爭取足夠的時間多寫幾本書。


    說不定中間哪本書突然就火了呢?隻要能火一本,她就可以抬頭挺胸的迴家,繼續一邊寫作一邊照顧孩子的理想生活模式了。


    這個想法真是神來之筆,各方麵都很完美,隻除了一點……


    她猶猶豫豫地說:“可是,那樣就要把簡簡交給爸媽帶了。”


    辛微揚覺得這個不是大問題:“我看咱媽還挺能幹的,也能接受現在的觀念,我們把簡簡交給咱媽好了。況且,現在還有周姐在一旁看著,問題應該不大。”


    顏如舜從不缺膽子,她思忖了一小會兒,覺得沒有什麽大的漏洞,立時就點了頭:“行,我還可以說工作很清閑,單位又近,中午也迴來吃飯,順便照顧一下簡簡。”


    這樣,中午、晚上她都能看著女兒,陪伴的時間也不算少了。


    “不過,我們得再多請周姐幾個月。”她補充了一句。


    辛微揚很爽快:“你說了算。”


    於是,不到一周的時間,顏如舜就火速的“找到”了一份非常合適的工作。


    從家裏出門左拐,過一條街右拐,在盡頭的咖啡廳……哦,不是,是走過咖啡廳,穿過大馬路,進入高新區的免稅廠區,在犄角旮旯裏有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企業。顏如舜就在那裏擔任一名辦公室小秘書。


    據說這家小企業有國企背景,所以也有著國企的通病,每天員工都習慣性地遲到早退啦,除了把手上的活幹完,剩下的時間就是喝茶看報紙啦……


    顏父敏銳地問:“那你有編製嗎?”


    “沒有。”


    辛母問:“工資多少?”


    “一個月拿到手能有兩千多吧。”


    辛母抬了抬眉沒說話。


    顏母則關心更為關鍵的問題:“給你買社保嗎?”


    “買。”一直自己買著呢。


    “公積金呢?”


    “這個沒有。”


    顏母略有失望,但旋即就眉目舒展:“隻要有社保也行,以後退休總能拿到退休金嘛。工資雖然不高,但好在工作輕鬆。你現在要照顧家裏的,是不能像在h通信裏一樣,成天都忙得見不著人,不然簡簡可就生生成了留守兒童了。”


    經她這麽一說,顏如舜這份工作倒是相當不錯。


    顏父自然是為老婆女兒歡欣鼓舞的,客廳裏立刻變得歡喜洋溢。


    顏如舜臉色微紅,隻是笑。


    辛母語重心長地囑咐:“以後你的重點就是兩條,第一照顧好老公,第二照顧好孩子,明白嗎?”


    顏如舜臉頰抽了抽,要不是實在不忍心破壞久違的好氣氛,她肯定當場又要跟婆婆媽懟上了。


    好吧,其實她早就知道婆婆媽是什麽性格什麽觀念,反正她早已表明過立場,微揚也是個懂事的,那她就不跟她一般見識了。


    理解萬歲!


    第二天,顏如舜重新開始了上班的作息時間。


    坐在安靜舒適的咖啡廳裏,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終於可以沒有任何人打擾,一口氣隻管碼字到底了!


    不對,她還是不能頭也不抬的一直碼字。


    她可還負擔著給簡簡供奶的任務呢。


    於是,這間咖啡廳的工作人員和女顧客不時就會遇到一個女人躲在洗手間,呲牙咧嘴的擠著奶。


    久而久之,洗手間的擠奶女人便成了這間咖啡廳的傳說。


    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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