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瑾軒一行人又行了幾日,但群山卻似沒有盡頭一般,一路鑽來繞去,完全看不到接近終點的跡象,要不是薑承一行人俱都是一副胸有成竹之狀,他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進了哪個永遠出不去的奇門陣法,因此當聽到薑承說明日就可以到達折劍山莊時,興奮的心情不言而喻。


    這一天,一行人宿在了一座小小的山城之中,折劍山莊的大弟子蕭長風已帶人等在那裏接應。這對失去了大量馬匹物資的夏侯瑾軒等人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兩方人馬會合,個個喜不自勝。小小的山城登時車馬喧騰,僅有的幾家酒館飯莊都座無虛席。


    山中入夜格外寒涼,而夏侯瑾軒與瑕卻沒有同他人一樣躲進溫暖的室內,反而冒著冷風在小鎮的街道上踱著步子。這倒也不是因為他們多麽孤僻,隻因方才席上兩人本來正聊得開心,耳朵裏卻鑽進了不入耳的對話。


    說話人毫無新意的是徐世徐傑兄弟二人,他們一邊拉著前來接應的同門弟子推杯換盞,一邊還不忘抱怨這一路辛苦,特別是那場造成了人馬車貨損失的遇襲。


    “入川有那麽多條路,”徐世這樣說,“怎麽偏偏就選了那一條呢!”


    幾個人不住附和,議論得好不熱鬧。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自從歐陽英先行迴川後,一行人一直由薑承統領。他們這是在說誰,哪能聽不出來?


    夏侯瑾軒的臉色當場就沉了下來。夏侯家弟子見少主不高興,都拚命地想話題逗他開心,可還是無法阻隔背後傳來的噪音――當一個人越不想聽到什麽,那聲音就越是會不受控製地灌進耳朵。


    這時候,就見瑕毫無預兆地站起身來,走到徐世那一桌,義正言辭地說道:“我可得說句公道話。剛才皇甫少爺還說呢,入川是不止一條路,可其他幾條也沒好到哪裏去呀?再說,就算路沒選對,當初薑小哥問大家夥意見的時候,怎麽沒聽你們吭過一聲?這時候倒來事後諸葛亮了!”


    此言一出,現場的氣氛頓時僵住,徐世徐傑的臉憋成豬肝色,卻不知如何反駁,兩個人四隻眼狠狠地瞪著瑕。而瑕也不甘示弱地瞪了迴去,居高臨下地反倒占了上風。


    夏侯瑾軒撲哧一笑,頓覺心情大好,起身走過去,說道:“瑕姑娘,薑兄和皇甫兄正忙著分派人員物資,咱們去看看是否需要幫忙吧。”隨即轉向徐世等人拱了拱手,閑閑笑道,“各位慢用。”那刻意加重的“慢”字諷刺意味十足。


    於是,他們兩人便離開了飯莊,並且再也不想迴去。四下裏一問,薑承已帶著幾名弟子去後山腰上布防。兩人一合計,去廚房拿了壺酒,帶上去給他們禦禦寒。


    舉著火把走在山路上,隻見莽莽群山西帶,滾滾江水東流,蒼茫天地間仿佛隻有他們兩個人手中的這一點飄忽的光芒,忽然就有了一種命不由己的茫然感。他有一種感覺,仿佛從他踏出夏侯世家、闖入風雲突起的碧溪鎮那一刻,他的世界就已經永遠地改變了,再也無法迴到那個隻需要擔心如何混過爹爹檢查功課的自己。


    麵前有一個廣闊的世界正在展開,就像眼前的群山萬壑,有著峰迴路轉、無限精彩,可他卻完全看不清自己正走向何方。而這種茫然感,又會令人不由地更想緊緊抓住手中的這一點光芒,和走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


    “在想什麽呢?半天都不說話?”瑕突然開口問道。


    夏侯瑾軒一驚,不覺為剛才的想法感到有些窘迫,竟然不知該怎麽迴答才好。


    瑕更感到奇怪了,不禁停下腳步關切地看著他:“怎麽了?”


    少女的眼睛在暖融融的火光中顯得格外明亮,眼角那一顆淚痣帶出一絲嫵媚的味道,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伸出手去碰觸。夏侯瑾軒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紅了臉,心髒的跳動仿佛也不受控製,可腦海中忽又閃過曾在相書上看到的話,“淚痣者,一生流水,半世飄蓬。”心就那樣揪了起來。


    正胡思亂想著,瑕忽然踮起腳,伸手去探他的額頭。夏侯瑾軒還來不及反應,就見瑕麵色凝重地說道:“你的臉怎麽這麽紅?該不會是吹多了風,染上風寒了吧?風寒可不是小事!我爹就是……”話音突然頓住,咬了咬唇,“總之一定要小心。走,咱們還是下山去找大夫看看。”說著不由分說就拉著他往來路走去。


    夏侯瑾軒連忙止住她:“不用!我沒生病,我隻是……隻是走太快,有點累。”


    瑕狐疑地盯了他許久,見他確實不像生病,這才稍稍放下心,口中仍忍不住叮囑道:“如果有不適,哪怕隻有一點點,也一定要告訴我哦!”語畢就要轉身繼續前行,突然意識到剛才一時情急抓住了他的手。瑕一驚之下趕忙鬆開,難得忸怩地低下頭,默默向前走去。


    兩人都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好半晌,誰也不開口說話。蜿蜿蜒蜒的山道上隻見兩條人影,在飄忽的火光中一會兒湊得很近,一會兒又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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