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籌備此次盟會,皇甫家不但清理了原有的渡口,還在君山四周建了不少臨時棧橋以供使用,但大夥兒還是更多的選擇了最大也最近的碼頭――特別是名門正派。


    此時君山北渡上正是人聲鼎沸。兩方人馬劍拔弩張地對峙著,誰也不肯退讓一步,還算寬敞的碼頭愣沒留下多少空地――就算有也沒人想在這時湊上去。


    如此一來,渡口前擁堵了不少船隻,以碼頭為中心扇形排開,大夥兒都站出艙外觀望,不乏興致勃勃和指手畫腳,後麵的人忙不迭地向前麵的人追問緣由。


    發覺前麵出了狀況,夏侯瑾軒立刻主動請命去探探究竟,好趁機出來透透氣。打發完向儒去前頭問問,夏侯瑾軒靠在船舷上,手搭涼棚凝目看去,向身邊的皇甫卓問道:“那是……漕幫?”


    皇甫卓點點頭。按說他們的船離的遠,看不清長相,漕幫幫眾穿的又都是市井最常見的服飾,原本並不好認,可漕幫幫眾都會在臂上係著紅布條帶,同樣的顏色表示天下兄弟皆一家,後來漸漸的也有了區分,從幫主往下依次是緞、絹、羅、棉、麻的料子。緞絹二級共有五人,並稱五虎。


    “那另一邊呢?”夏侯瑾軒眯起眼睛看去,卻還是隻能看見模模糊糊的人影,隱隱約約是幾個矮壯漢子。


    “若我沒猜錯,當是挑山幫的好漢了。”上官彥韜笑吟吟地跟上來,伸手遙指了指那一群身穿粗布短打、腳蹬草鞋的漢子,他們拿在手上的武器極為特別,木棍、木棒,有的幹脆就是一杆扁擔,那扁擔的主人似乎正在臉紅脖子粗地爭著什麽。


    皇甫卓一拱手:“上官兄好眼力。”


    上官彥韜拱手迴禮:“過獎。”


    這時,向儒從前頭的船上一個縱躍跳了迴來。夏侯瑾軒迫不及待地開口:“弄清楚了?”


    “清楚了。”向儒咧嘴一笑,“少爺,我可是跑了好幾條船才把事情原委拚全了的。”


    皇甫卓問道:“這場爭執到底所為何事?”


    向儒恭敬答道:“迴皇甫少爺,事情原由是這樣的。挑山幫的好漢們從江北過來,拿不出三大世家的邀請函。”


    自打頭一天出了事,三大世家變得格外警覺,深恐又讓什麽宵小混進大會搗亂,是以各個渡口都加派了人手查看邀請函並登記來客,特別是這最大的渡口,更是安排了口舌伶俐、人麵又廣的弟子。


    同為北人的上官彥韜也沒有邀請函,不由一皺眉:“沒有邀請函便不能與會嗎?這樣未免有些不盡人情。”


    皇甫卓輕咳一聲,辯解道:“這也是為了安全考量……”


    “什麽時候的規定?”夏侯瑾軒一頭霧水,“這次大會不是要商量對付胡人的大事嗎?哪有把幫手往外推的理?”


    皇甫卓答道:“君山歡迎任何同道中人,沒有邀請函自然無妨,記個名號就成了。”夏侯、上官兩人聞言點了點頭。


    “原本是這樣沒錯。”向儒接過話茬,“可能是他們上岸的時候和皇甫家的師兄弟多理論了幾句,耽擱了後邊人的時間,再加上嗓門大口氣又衝,後邊人聽不下去上去幫腔。兩方都是血氣方剛的漢子,三兩下不就吵起來了。”語畢又指了指和他們對壘的漕幫。


    夏侯瑾軒搖頭歎氣,真是無意義的爭吵。他的目光百無聊賴地四處逡巡,忽然落在了正前方四五條船的距離上,一條灰色人影正在幾條船上跳來跳去,停下來後,還朝他這邊揮了揮手,正是謝滄行。


    謝滄行剛剛站定,瑕就迎了上來,待聽完原由,也一臉哭笑不得:“漕幫也真是的,這不更耽誤功夫了?”


    暮菖蘭掃了一眼碼頭,哂然一笑:“我看沒這麽簡單,他們呐,多半是借題發揮。誰不知道漕幫是長江邊上的大地主,江北的人來了,首先占的可都是他們的地盤,礙著麵子還不好說什麽――趕人吧,有違公義又顯得小氣,‘五虎’可都憋著氣呢!”


    瑕“哦”了一聲,又問道:“那個白胡子老道士又是怎麽迴事?”從他們這角度看去,那一群粗布衣衫的人群中還夾雜了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老道士,背上一把鐵劍,手上一柄拂塵,白發長須,頭上梳了個高高的髻子,臉色紅潤,雙目炯炯,正大聲向漕幫眾人喝問著什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那是崆峒派的正平道長。他本來想去勸架的,結果……”謝滄行一攤手,結果不言而喻。


    瑕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都說修道之人應該虛懷若穀、心平氣和嘛!”


    暮菖蘭莞爾:“這位老道人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氣,年輕的時候快意恩仇,年紀見長也沒收斂多少。現在輩分又高,更沒人敢忤逆他了。他師父為了勸誡他修身養性,才從《莊子?達生篇》中取了‘正平’這麽個道號,看起來效果不彰啊!我猜崆峒派請他來,多半是怕他哪天暴脾氣上頭,單槍匹馬殺去找胡人算賬,他們還要費力營救……”


    說著,就見那道人卷起拂塵往背上一係,暮菖蘭秀眉一挑:“莫非要動手?”正平道長慣常使劍,這柄拂塵是當年他師父所贈,據說正是為了防止他輕易拔劍。道長脾氣雖然暴躁,對師父倒是尊敬,是以每次動手前,都要把拂塵仔細收好。


    聞言,謝滄行麵色一凝,心中喊糟,刀劍無情,真要是傷著誰,一來二去再挑起江南江北的矛盾,可就不妙了。


    瑕臉上也露出擔憂的神情:“要打起來嗎?這不好吧?漕幫五虎這麽厲害,老道士打的過嗎?”


    暮菖蘭撇撇嘴:“還有挑山幫呢!他們原本都是一群腳夫,都是筋骨粗厚、下盤極穩的。妹子可別小看他們那些木棒扁擔,不比金鐵打造的兵器好惹。今天這場勝敗尚屬未知。麻煩的是怎麽善後……”


    想來還是盡快阻止、化幹戈為玉帛的好。三大世家的正主兒怎麽還不來?這時候也隻有他們能勉強鎮住場子了吧?


    思及此,三人都不約而同地迴身望去,畫舫正緩緩駛來,卻苦於航路上擁堵的船隻而無法接近。


    正當此時,在他們前頭隔著三四個船身的距離忽然響起一道女聲,清清亮亮的,於一片嘈雜中不高不低、不急不緩地傳出:“各位英雄,得罪了。”


    前麵的人聞聲紛紛迴過頭來,隻覺一道藍影猶如淩虛飄行一般從身邊掠過,所到之處,船身不過微微起伏。人群中響起陣陣低唿,目光全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出人意料的是,那藍影的目標卻不是渡口上的一團鬧熱,反而偏向碼頭西側而行,轉瞬間已到了最前頭的船上,那船離開岸邊仍有十丈距離。隻見那人速度絲毫未減,一足踏在船頭上,激起一陣漣漪,人則輕飄飄地躍起,如輕煙淡雲一般在水麵上劃過,穩穩落在岸邊,隨即轉過身來,眾人這才看清,藍色道衣,長發披肩,正是淩波。她朝群雄施施然行了一禮,又如閑庭信步一般悠然遠去,背脊挺直,神色渺遠,意態悠揚,自然流露一種仙風道骨的颯然。


    碼頭上兩方人馬兀自糾纏不休,可周遭圍觀的人群卻倏然靜了下來,隻有那圈漣漪仍在船舷之間迴蕩。


    暮菖蘭嘴角微挑,對瑕說道:“妹子,想不想也試試?”


    瑕迴過神來,笑道:“好啊!比比看誰快!”兩人相視一笑,一左一右飛掠而出,幾乎同時縱身躍起,一者如黃鶯決起而飛,快捷靈巧,一者如青鳥扶搖而上,輕盈飄逸,都異常好看,隻是暮菖蘭這邊的漣漪明顯小了許多。


    甫一落地,暮菖蘭一個瀟灑地轉身,笑盈盈地朝湖麵上的人們拱了拱手,瑕則笑嘻嘻地朝謝滄行招手道:“大個兒,看你的了!”


    謝滄行哈哈大笑,聲音朗朗送去:“我這個大老爺們兒可不能輸給小丫頭!”隨即連聲喊著“借過借過”,大搖大擺地走到前頭船上,隨手拾起放在船舷上的竹篙,掂了掂重,對船夫說了句“借我一用,”臂上運勁平平擲出,旋即發力躍起,竟後發先至趕上竹篙,一足踏在上麵借力一躍,輕輕鬆鬆上了岸。


    不知何人喝了一聲彩,頓時彩聲如漣漪一般在人群中傳了開來。謝滄行見狀得意地朝眾人一禮,瑕也拍手叫好:“大個兒,有一手!”三人說笑著相諧而去。


    這一幕盡皆落在畫舫上眾人眼中。夏侯瑾軒不禁讚道:“這幾位輕功各有所長,真是讓人大飽眼福。”


    皇甫卓評論道:“在我看來,能達到‘踏雪無痕’之境的,也隻有謝公子一人。”


    上官彥韜嘴角微挑:“二位公子勿急,大飽眼福的還在後麵。”


    話音甫落,前方船上又有幾人飛身掠出。武林中人哪個沒有點好勝心?特別是那些對輕身功夫有自信的,無不爭先恐後,渡口兩側頓時成了展示輕功的大戲台,什麽草上飛、雲裏翻、神行百變、蜉蝣戲水、燕子三抄水、燕青十八翻等等,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眾人上了岸,關係好的互相打趣,關係遠的互相稱讚。功夫不夠的免不了半路脫力落入水中,岸邊水淺出不了大事,卻會惹來陣陣哄笑,莫不麵紅耳赤地匆匆離去。


    這樣一來,圍著的船隻空了大半。走了客人,船夫們自然不願多待,漸漸散去。


    皇甫卓趕忙吩咐船家靠上前去,又對夏侯瑾軒和上官彥韜說道:“二位稍待,我去請幾位門主出麵說和。”


    夏侯瑾軒點點頭,心道有爹爹出麵,想是打不起來了。


    上官彥韜若有所思地瞟了瞟碼頭上對峙的雙方,右手再度不自覺地搭在了左臂上,輕輕敲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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