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疏狂不免吃了一驚,暗想這小姑娘好大的口氣,此事豈能輕易諾人,大丈夫須言出必踐,她若要我斬斷手足或是自廢武功我依是不依?更何況她要我去為非作歹又怎麽辦?


    少女瞧他神情雖疲倦之極,但眼光仍如刀鋒般淩厲,正朝自己打量,不覺心下抖了一抖,強笑道:“仔細想想也好,即便不答應也沒關係,本小姐原打算逼你親口允諾聽命於我才肯救你的,想來實則大可不必,你最欠不得的人情債,我就偏要讓你大大的欠我一筆,橫豎我已救過你一次,多救一次又算得了什麽,救人救到底嘛,最多你忘恩負義翻臉不認前帳,那也由得你啦,神佛在上,知我已造了七級浮圖!”


    雪疏狂隻覺得頭昏腦脹,一則是內傷外痛交攻,二來更因這小丫頭前言不搭後語莫名其妙而劇耗心力所致。


    少女終於紅著臉爬起身來,扶雪疏狂倚樹而坐,抖著手拔下死屍背上的短刀,一步步朝十幾丈外那鷹爪門弟子挪去。


    雪疏狂瞧在眼中暗暗詫異,此間屍橫四處,她卻毫不含糊的走向那人,可見整場廝殺從頭到尾都被她目睹了,而看她身形步態筋骨間的濁重之氣尚未退盡,全不似身懷高明武功,殺人後嚇得腳軟好像亦非作偽。


    而她那一包香灰拋出時力道十分有限,其藏身之處離此至多兩三、丈遠,縱然是我內外交困耳目靈敏大不如昔,被她潛伏在側渾然不知卻也極是說不過去,況且先到的大內高手在靜夜中居然也未將她發現,這就愈發匪夷所思了。


    如此一想,但覺這小姑娘身上疑團越聚越濃,除非她當真是官府爪牙的一黨,武功出眾,心機又深,那她甘冒奇險騙取自己的信任又究竟有什麽企圖?是要查明清風劍的下落,還是想做內應協助朝廷剪除江湖豪傑?


    他左思右想,卻始終理不出個頭緒來,隻知這小姑娘非比尋常,務須加以防範。


    心中念轉,隻見那少女小心翼翼的來到那鷹爪門弟子近前,那人側臥在地,少女短刀伸出,先抵在他頸中,俯身探他鼻息,驀然手臂急送,口中叫道:“好啊,敢情你在裝死!”


    說著拔出刀來,飛起一腳,把那人踢開半丈,隨即撿起一塊山石,往那人頭上猛力砸去,大好頭顱登時成了扁瓜裂棗。


    那少女則抖作一團,似乎十分害怕,過了一陣,這才將各處一具具屍首就近拖到隱蔽所在,用土草草覆蓋了大片的血跡,手中提了一口長劍返迴。


    雪疏狂想要掙紮站起,苦於手腳仿佛長在別人身上,根本不聽自己使喚,那少女將長劍遞到雪疏狂手中,挽住他右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雪疏狂左手以劍撐地,又得少女扶持,這才緩緩而起,然而身軀連晃了幾下,險些摔倒,臂膀雖被少女架著,右手卻在空中揮動,無處著力。


    走了幾步,少女別開臉去,不耐煩道:“快扶住本小姐,這裏固然荒僻之至少人行經,但終屬是非之地,不趁早躲起來,你真想把本小姐連累了不成?”


    雪疏狂聽他語氣不善,停身站住,說道:“姑娘若怕了就請先行離開,承你援手搭救,我已感激不盡,委實不願再多牽連。”


    那少女不意他困厄之中說出這樣硬氣的話來,心中一怔,氣道:“哪個怕啦?你這人怎的聽不出好話壞話?我讓你扶著我,以便走的快些,後麵的話則沒用,你倒好,有用的不肯依,不打緊的卻放在心上,再者我已殺了兩個禦前侍衛,縱然別人不知,我自己可清楚得很,說不定一到外麵遇上穿官衣的腿便發軟,不消盤問,自己先招了出來,你眼下趕我走分明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嘛!”語氣間帶了滿腹委屈。


    饒是雪疏狂舉步為艱,聽她這般東拉西扯也幾乎笑出聲來,當下繼續前行,本欲請他代折一根粗些的樹枝當作拐杖使用,但這少女總是一副恩公的排場,又實不甘在她麵前示弱,於是忍下不說。


    殊不知這一來卻又恰恰著了對方的算計,他正值危難當中,少女有心要讓他多多倚仗自己。


    雪疏狂見她兀自略側開頭,緩聲道:“若嫌雪某相貌醜惡,姑娘不如再將那假臉給我罩上,眼不見也好心不煩。”


    那少女哼道:“相貌醜惡那也罷了,並非你的不是,說起話來卻還倔得很呢,尤其一身血腥氣難聞死了!”


    雪疏狂心道:“這血腥氣又非剛剛沾染,早一刻你伏在我身上時沒聞到麽?”


    少女妙目一瞥,立時猜出他心中所思,霎時間雙目含淚,哽咽著道:“那會子我都要嚇死了,哪還顧得了這許多?你居然在心裏偷笑,還有沒有一點天良……”


    雪疏狂情知不妙,忙cha口道:“好好好,你之所以害怕是因為殺了人,殺人則是為救我,我更不能讓你去自投羅網,我們先找處地方安頓下來來再歪纏行不行?”


    那少女原本下一句話便要說“我之所以害怕是因為殺了人……”豈料卻被對方搶先說了出來,心裏很不服氣,本待辯個水落石出,但看看天光大亮,萬一遇到什麽人著實不妥,當即強忍下一口氣,憤憤道:“大笨蛋,扶著本小姐,快走吧!”


    雪疏狂被她叫的一愣,他縱橫天下,名滿江湖,白道人眾唿之為大英雄、大豪傑、大俠客、大義士之類,宵小之流則稱他為大魔頭、大煞星等等,而這“大笨蛋”三個字實是頭一遭被加在身身上。


    那少女見他出神,以為他仍拘泥俗理,嗔道:“本小姐還沒覺得怎樣,你倒端起道學架子來,早前要你聽命於我,你不答應,若然依了,我便下令,瞧你遵是不遵?”


    雪疏狂無奈,隻得將手放在她肩頭,隻覺她削肩纖弱,胸臆間猛然湧起一股慚愧之情,心想這樣柔弱單薄的女子本應受人保護的才是,我堂堂男兒,七尺之軀,現而今卻要托庇於她,真是羞煞人也!


    又思忖道:“或許她端的碰上甚麽棘手難題也說不準,但凡不是作惡,而我力所能及,那則定須幫他一幫。”


    兩個人身形相差甚為懸殊,山路又高低不平,越往前走越是崎嶇陡峭,雪疏狂空懷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此時卻半點也施展不出,舉足前行之際周身新傷舊痛齊都牽動發作。


    寶劍畢竟隻有三尺,加之擔心太過yongli猝然折斷,是以不知不覺間全身大半重量已經由右臂轉加到少女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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