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疏狂連稱粗鄙,不識歌舞音律之中三昧,無須如此,然諸女執意,實也難卻盛情,便隻能由得的她們了,不明內情的人見了倒真要當他是狎妓冶遊的貴介子弟。


    忽然間心念一動,忖道:“難不成名滿天下的秦淮六女便是他們六個?聽說皇親貴戚巨賈富商想一睹她們琴簫歌舞也是千難萬難,哪承想她們乃是鐵扇幫門下,這些以往倒不清楚!”


    繼而又自好笑,自己何曾問過這個?自己不問,韓幫主怎會自問自答說將說來?當下微合雙目,不知不覺間卻又想到那塊玉牌,跟著想到那玉牌的主人。


    那本是他隨身之物,而今物歸原主,幾多酸楚,一片悲涼,雖值初夏時節,但夜風習習,心底竟生出絲絲縷縷的寒意。


    他收束心神,想要運功調息,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六根不淨,始終定不下神來,索性不再勉強自己,任由思緒綿綿紛湧,腦中翻來覆去的卻總是一張宜嗔宜喜巧笑嫣然的麵龐。


    那操船二女也還罷了,艙中四女歌舞琴簫之際偷眼覷來,見他閉目養神,隻道他陶然欲醉,是以歌更清、舞更麗、琴更幽、簫更咽。


    然而看過了幾次,發覺他總是閉著眼睛,方知一番辛苦盡都付諸東流,不免大失所望,漸漸琴歇簫止,舞罷歌收。


    雪疏狂目雖閉,卻未能養好神,朦朧中那女子含淚招手,他不及多看,飛身上馬,策騎疾馳,奔出一陣,勒住韁繩,定睛瞧時,如何還有那女子的蹤影。


    他不禁一聲歎息,突聽得耳畔有人輕聲唿喚,他一驚,當即睜開眼來,隻見艙內一燈孤明,光影淡淡,四女圍攏在他身旁,麵露關切之色。


    簫女見他睜眼,盈盈一禮,開口道:“雪大俠身體不適麽?”雪疏狂搖搖頭道:“還好,隻是有些疲倦,不礙事的,多謝姑娘惦記。”說著話緩緩站起身來。


    此時曙色未開,煙籠寒水,兩岸楊柳依依,難怪柳永有“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之歎,真真是天公造化傷人最甚,道不銷魂魂已銷,轉頭迴望來路,煙水迷茫中點點漁火時隱時現。


    一陣曉風吹來,雪疏狂不由得機靈靈打個冷戰,迴身叫道:“你們看。”四女抬頭看時,臉色也禁不住為之大變,就見東邊天空上一束扇形的煙花複又出現,凝於半空,良久不散。


    依鐵扇幫中的規矩,第一束示警煙花所召集的係本幫精幹弟子,第二束煙花召集的乃是散布於各處的小頭目,待放出第三束煙花時召集的已是本幫所有幫眾,可見已到了萬分危急的關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雪疏狂急聲道:“幾位姑娘速請轉棹迴航,看來舵子裏兇險之至,不然也不會連放出三道告急煙花。”


    操舟二女充耳不聞,兀自撐船掌舵,那小舟劈波斬浪行駛如飛,換了船工是男子,雪疏狂早已出手,這時卻無可奈何,情知六女中以簫女為首,當下便道:“總舵告急,姑娘切不可因雪某而誤了大事!”


    簫女一笑道:“眼下護送雪大俠前往寶相寺便是天下地上絕無僅有的頭等大事。”


    雪疏狂無奈道:“這如何使得?此處離寶相寺還有多遠?”簫女道:“大約還有十幾裏的水路。”


    雪疏狂忙道:“請姑娘將船靠岸,你們指明路徑,我自行趕去寶相寺還不成麽?”


    簫女道:“若走水路,我們姊妹將你送到地頭,自然有昆侖派弟子接你去寶相寺,那時我們也就可以迴去複命了,俠駕中途上岸,我們六個如何還能左右於你,俠駕這會子說獨自前去寶相寺,可一旦上了岸,轉頭趕去我們舵子裏也說不準,就算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反正孔夫子早將女子與小人相提並論。


    雪疏狂暗暗叫了聲苦,眼見六女無意掉頭迴轉,他的確是想先上了岸再說,腿長在自己身上,路在腳下,那時要去那裏又怎由得他人?


    哪知簫女冰雪聰明,已猜透他的心思,當下氣道:“你為何如此固執?”


    簫女見他聲色俱厲,不由得眼圈一紅,聲音顫抖,含著淚道:“雪大俠教訓的是,但俠駕可知,總舵有難我們六姐妹何嚐不是焦急萬分,我等本是孤兒,是老幫主收留了我們,並養育成人,傳授武藝。”


    “我等見了總舵的求援信號怎能無動於衷?但老幫主有過吩咐,凡奉命保護雪大俠的本幫弟子,雪大俠到達寶相寺之前可以不受幫中號令調動,雪大俠安然無恙乃是現今第一要務。”


    “俠駕當真趕去敝幫總舵,我等未盡職守,有負韓幫主撫育之恩乃為不忠,眾兄弟豁出性命救出雪大俠,俠駕若因我們失職而再涉險境,我等對幫中弟兄義之何存?俠駕忍心陷我們六個苦命女子於不忠不義之地麽?”說話間已是潸然淚下。


    雪疏狂話甫出口,已知言重,聽她說的誠懇已極,一時也十分感動,焦急道:“不如這樣,大家一道扯個謊好啦,你們將我送上岸去,然後趕迴總舵,權當是把我送到了地頭,昆侖派那邊接應的人自有我去解釋,決不會向韓幫主透露半個字的,你們迴去有了交代,我也能略略心安。”


    簫女聽了澀然道:“這倒果然是個法子,不過俠駕一定要答應我們不能變卦去鐵扇幫總舵犯險,否則我們便不渡你登岸。”


    雪疏狂躊躇兩難,心想救人如救火,她們早一刻趕迴便好過晚一刻。,說道:“姑娘須將沿岸所布下的人手一並帶迴總舵,在下無須人保護。”


    簫女破涕為笑,說道:“這麽說俠駕是答應真去寶相寺了?”雪疏狂皺眉道:“要不要雪某指天指地給諸位姑娘發個誓出來?”


    簫女忙搖手道:“雪大俠是何等樣人,你說的話我們六姊妹自然信得過。”當下吩咐道:“兩位妹子,將船靠岸。”轉頭詳細說了寶相寺所在。


    雪疏狂點頭記下,操舟二女立時轉過船頭,片刻間船已銜岸。雪疏狂不等小船泊穩,足尖一點船板,縱上岸來,迴身道:“六位姑娘速速請迴吧。”


    簫女俏立船頭,嫣然道:“俠駕保重,後會有期。”向雪疏狂深深望了一眼,一擺手,小舟疾如流矢,在水麵上犁出一道水線,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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