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tw無彈窗廣告)


    不覺又到了深夜,幾個護法與數十護衛押解著百號囚犯排成一行長隊,巨龍一樣穿過九道山莊三進院宇,每隔三人就有一個護衛持著鐵鏈子,放羊一樣看押著這一群可憐的“羊”。


    而且這一次每一個犯人都換了衣服,換上了灰色囚衣,衣服上都排有號,熊飛是八號,隊伍裏第八個走過來的就是熊飛,最後一個走過來的是一百零八號,一個身材頎長的老者。


    夜已涼,滿天星鬥,圓月。


    這一百零八號囚犯走向山門處的院宇,也就是最後一進院宇的時候,就看到了城牆上麵背負著手、滿臉橫肉、大笑著的“鐵罩獨眼龍”――左冷眼!城牆上兩條鐵索筆直且長,直通往最後一進院宇,鐵鎖上掛著無數盞鬼燈,在如此之夜,更加顯得恐怖異常。


    熊飛看著城牆上的左冷眼,星眸裏就泛著殺氣、仇恨、憤怒、卻又有那麽一絲無奈。無論怎麽說,囚犯總是充滿那麽一絲無奈的。熊飛那眼神已告訴左冷眼:如果不是你,如果此地不是九道山莊,那麽,我和嵐妹妹將會是怎樣的一個美好生活?該是怎樣的一段纏綿情愛?那眼就像千萬把刀,一把把剁出去,紮滿左冷眼全身為止!但現在,一切都已化為泡影。這三天以來,熊飛心跳得厲害,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迴事?或許,心有靈犀一點通的緣故吧!他覺得嵐妹妹有恙!


    ――他在牢房裏搖曳著鐵欄,怒聲大吼,大罵,要求見一見嵐妹妹。但是,護法與護衛的表情很平淡、很陰冷,甚至當熊飛問道:“――嵐妹妹怎麽樣了?她的人在哪裏?”的時候,一個護衛鐵鏈子橫掃過來,打在鐵欄上,火花一閃,就聽到怒叱聲:“沒有這個人!”


    “沒有這個人!”這一句的確就像萬丈深淵,怎麽可能?自從第四次被抓進來,距離現在已有一月的時間,熊飛怒吼尋問嵐妹妹的消息時,那護衛護法的迴答雖然冷漠,但至少還能有意無意間透漏出來嵐妹妹尚且活著!就在這大牢裏關押著。但是,這一次,也就是三天前的深夜,熊飛聽到的一句話就是:“沒有這個人!”


    難道、難道嵐妹妹會獨自逃走?


    熊飛驚喜異常,如果真能逃走,就算此刻他獨自死了也是嘴角微笑著的。


    但是,又轉念一想,這不可能!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鐵牢雖然算不上組織嚴密,但護衛門個個都不是吃素的,武功都相當精湛。盡管嵐妹妹絲毫不會武功,是一個柔弱女子,一個聰明的柔弱女子,但獨自逃亡熊飛絕對不信。無論曾經的山盟海誓如何,都不重要,隻要嵐妹妹果真逃走,就算這輩子嵐妹妹不見自己,自己也會為嵐妹妹能夠逃脫、能夠重獲天日而慶幸的。但是……


    難道、難道嵐妹妹已被折磨至死?


    想到這裏,熊飛忽然就已暈死過去。好幾次!每一次醒來時,眼前虛幻,好像有一個人影從牢外走進來,這個人影不是別人正是嵐妹妹。嵐妹妹還是那一套破敗的白衫,現在更加破敗,破敗衣衫已撕碎條條,不該露的也露了出來!她額眉勒著一道紫金絲絛,長發掩麵,杏眼怔怔地盯著熊飛,眼角兩道血流出來,嘴角蔑笑,亦掛著血,整個人如鬼如魂,冷如寒霜。隻對著熊飛冷笑,冷冷道:“――娶了我吧!娶了我吧!在我去往太虛異境之前,我已成為老頭子筆下其中一卷――副卷中“冤魂司”一頁中的“冤魂大使”,專管天下所有牢犯中的冤魂所冤之事!――娶了我吧!快娶了我吧!”忽然,嵐妹妹整個人已從鐵牆角落裏漸漸隱去,嘴角歪斜,伸出一條長臂,示意熊飛拉住她,不讓她走:“――娶了我吧!娶了我吧!”漸漸,熊飛眼前虛幻已無,慘叫一聲就跌醒過來,渾身都已濕透,隻鐵架子上的火焰熊熊燃燒。[..tw超多好看小說]


    難道、難道左冷眼已把嵐妹妹……


    忽然,熊飛一拳砸在鐵牆上,右拳骨節處全已是血!


    如果、如果左冷眼把嵐妹妹怎麽樣了,這一輩子隻要能有幸活著,堂堂一個七尺之漢,此仇不報枉為人!


    這一切的記憶被風吹散,熊飛已清醒,隻手鐐、腳鐐發著聲響。


    此刻,這一百零八個囚犯也不知道要被押送到哪裏去,人人麵無表情,仿佛每往前走一步,前麵就是死亡!每往前走一步,心裏就像沉了一塊巨石一樣在肺腑中上下跳動。


    這一行囚犯走出山門,走下十幾層台階,一旁是懸崖絕壁,一旁是山林,山林處隻一條叢草小徑蜿蜒盤曲,往下走一段路程又分叉開來朝上走,然後就是通往後山王府的路!山林小徑!


    卻在這時,小徑旁側的叢草處躺著一個人!


    一個囚犯!


    一個光著身子的囚犯!


    一個光著身子的女囚犯!


    長發掩麵,盡管月色下卻還是很難看得清。


    看來,這個女囚犯一定受了很多折磨才會顯現出來臨死前的一舉一止。一個又一個囚犯從這個死人旁邊走過去,第八個是熊飛。熊飛一想到這個囚犯有如此遭遇的確是一件人人都憤怒的事!


    一步。


    兩步。


    三步。


    熊飛走到第七步的時候才完全看到了這個人,這個女囚犯!


    這個女囚犯整個人已攤到在地,手腳仿佛已經斷了,全身都沒有骨頭了,全身看不到一片正常的肉色,全身都已是黑的,如果在活著之前血跡還沒有幹透的時候絕對就像剝了皮的貓,血與肉都是黏連一起的。但此刻看來卻像一具被熊熊烈火燒焦燒黑的天鵝,纖細的雙腿雖然黝黑焦枯,但用力蹬著,讓人很難想象這個女屍活著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而那麽拚命掙紮!


    “――嵐妹妹!”


    一聲嵐妹妹,慘嘶就在天地間、夜曠中、山穀中!


    熊飛整個人撲爬上去的霎那,就仿佛一道魂一樣飄向星空,他的人就已昏迷。


    ――嵐妹妹!


    ――是嵐妹妹!


    麵頰已枯幹、眼眶又黑又焦、隻瞪著眼看著九道山莊的山門處,嘴蠕蠕而動,似乎在叫著“熊飛哥哥”這四個字的嵐妹妹!


    盡管這具屍體光著身,全身黝黑,但額眉一道紫金絲絛卻是最能辨認出來的!


    夜是冷的,這一聲慘嘶,每一個囚犯托著千斤重的步伐往前走著,渾身就觸了一道電!這道電是熊飛用他那慘嘶的嘎聲和千刀萬剮了的心聲從肺腑、胸膛、喉嚨、再到口中洶湧嚎啕出來的!


    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熊飛和嵐妹妹第四次被抓迴來之後,熊飛就已覺得心跳得厲害,尤其這幾天更加惶恐不安。那麽,從這屍體的死狀來判斷,至少已有七天。


    七天是一個漫長的日子,是一個鮮活的生命經曆了一場不為人知的事之後而慘死的命!七天以來在日月星辰、天地白晝、山林蟲獸的見證下,風吹日曬、電閃雷鳴下,一個曾經有血有肉、有笑有哭的命!


    ――苦命!


    從屍體的現狀下,嵐妹妹定是遭到了無盡的“屈辱”之後被打斷肢節、然後在烈火的燒烤下才變成這一副山林野魂。


    熊飛隻一聲唿喚後嘴角溢著血,眼角也流出一行血來。


    此時此刻,就算他沒有昏死又能說什麽呢?他隻是一個囚犯,一個被押往不知去向的囚犯。雖然嵐妹妹曾答應他,隻要熊哥哥走到哪裏,她定會跟到哪裏?就算天涯海角、天堂地獄、嵐妹妹總會跟隨著的。


    目睹世間的生與死,似乎是那麽遙遠,又似乎是那麽咫尺。


    嵐妹妹嘴角似在叫著熊飛的名字,臨死之前叫一個最為至親至愛的人的名字時,是多麽絕望、痛苦、狐悲、心碎的一件事啊!但又是那麽倔強、忠貞、堅強、向往。


    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有風吹來,風都一恍而去,似乎不願提及。


    ――熊飛昏死過後,馬上有一個護衛過來,一把提起熊飛扛在肩上,緊隨著這一行囚犯走前去。


    這一行囚犯每一個經過的囚犯當看到嵐妹妹這副慘樣的時候,有的已偷偷流淚、有的已張開口、隻喉嚨裏格格聳動,仿佛自己也會變成這樣的死法。有的麵無表情,但一顆心因緊張而跳動得厲害隻慘嘶一聲,就已朝著一側絕壁翻滾下去,蹬下碎石、隻空穀迴音傳來手鐐和腳鐐碰撞的聲響!


    有一個囚犯實在經受不起這地獄般地折磨,下頷一把硬而短的胡髭聳動,忽然大喝一聲:“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就已跳下萬丈絕壁!


    空穀中一遍又一遍地傳來這八個字:生有何歡、歡、歡、歡、歡……死有何懼、懼、懼、懼……


    的確,這八個字比起遠處一重又一重山林顯得更有分量。


    嵐妹妹也是如此。雖然她的人已死,但她的魂、她平日的一舉一動亦沒有死,要不然她也不會兩腿用力地掙紮著、嘴角叫著熊飛哥哥這一遍又一遍飄出去的音符……


    熊飛竟然聽不到。


    他當然聽不到。


    一個在地牢中,一個在山門下,相互如此之遠,嵐妹妹的唿喚聲或許隻有天地與山林、鳥蟲花叢才能聽到。


    當最後一個囚犯――一百零八號走到嵐妹妹跟前時,老者死灰般地吊腳眼隻看了嵐妹妹一眼,整個人就怔住不動了!保持著僵住的姿勢凝立而死!


    漸漸,這一行人消失在叢草小徑上,遠遠地就聽到九道山莊內喝酒吃肉的大笑聲與猜拳聲。如此聽來,左冷眼又格外恩賜――今夜是個不醉隻有死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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