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遮山瞪著仿佛無垠的雪白光電,終於絕望地橫著短劍,隻等命運安排。(..tw無彈窗廣告)


    然而,命運確實從不空手而來。


    這時,突然寒光一閃,一口大刀,自天而降,刀鋒旋轉,刀影相疊。隻聽“叮叮叮”數聲,清脆之音在金色花火中,撕裂寂靜與幽暗。同時,有人飛起一腳,“咚”地一下,將王遮山踢向丈外。他還來不及睜眼細辨,人已經撞在牆麵,神思一清。


    月色蕩漾在暗藍夜空中,顯得飄渺而迷幻。


    月光中,一個纖細瘦削的玲瓏身影,正禦風而行,手握著一把慘白大刀,急緊而去。飛躍間,突然脫手,扔出數道細密白煙。那白煙,青白細膩,聚成緊密煙龍,分頭而去,“唿”地打落了幾道飛劍光影。不一會,陸續有白光瀲灩,短劍紛紛落地,那白煙卻蕩然一晃,旋即消散在月色中。


    幾個黑影,仿佛終於按捺不住,依次探頭,幾乎就要跳出密林。然而,修羅場裏訓練出來的絕世高手,到底比常人多了幾分忍耐和冷靜,鬼影般的身形,閃爍幾下,便又陸續退了迴去,重新影遁在殺機重重的密林之間。


    露毓!


    王遮山這才睜眼,定睛一看,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一片落地的短劍之中,筆直清瘦,周身蕩漾著駭人的殺氣。那背影,雖不高大,卻駭人心魄。露毓手拎著閃耀大刀,背對王遮山,從容麵對著眼前一片細密交疊的詭譎密林,紋絲不動。


    此時此刻,她手捏著冰冷的青沙,靜靜佇立在泠泠夜風中。月色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形,銀白短劍悉數無聲落在她的腳下。


    眼前,是幽深淒迷的密林,身後,是王遮山兩道火辣辣的目光,露毓終於不由微微顫動。


    任何時刻,王遮山的目光,於她,都最是觸動心神,比世界上任何武器都要強大。露毓不會在任何一種武器麵前顫抖哪怕一分,卻總是被那兩道目光盯得動容不已。(..tw無彈窗廣告)


    密林中安靜了,飛劍仿佛銷聲匿跡,露毓不敢怠慢,亦不願纏鬥。


    將王遮山好生生帶迴去,是她此刻唯一的念頭。想到這裏,她突然轉身,起落間已經來到王遮山麵前,毫不猶豫,利落將他負在背上,正要騰空。


    “三亭哥!”王遮山卻拽著她的衣領,低聲道。


    順著王遮山顫巍巍的手指,她看到了牆根下靠著一個幾乎不動的人影,遂眉一斂,咬牙道:“先帶你迴去!”


    “不!”王遮山半麵臉蓋著血跡,氣息惙惙,卻斬釘截鐵道:“先帶他!”


    露毓不願浪費時間,順手將王遮山靠在牆邊,搖頭歎氣道:“臭脾氣!”說話間已經輕輕起飛,再一轉眼,便飄落在謝三亭身邊,低聲喚道:“三亭哥!”


    虛弱的謝三亭,正沉浸在恍惚之間,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冷淡女聲,立刻分辨出來那是露毓。隻因江湖中的女子,有著那種與年齡不相稱的冷淡聲調,卻又帶著天生的盈盈悅耳嗓音,除去露毓,他再也想不起第二個了。


    “露毓!”謝三亭掙紮睜開兩眼,喜悅頓時湧上心頭,但是他立刻想起了王遮山,慌忙低聲道:“遮山!”


    “先送你迴去!”露毓的臉藏在夜黑的麵罩之中,隻露出一雙冷淡安靜的眼睛,說話間已經將謝三亭負在背上,皺眉起身。她身形玲瓏,卻力道十足,一咬牙,便背著謝三亭飛躍騰空,再一發力,就飛掠過高高的牆頭,不等短劍再次刺來,兩人已經輕輕落在院中,輕得如同一片枯葉。


    這時候,周圍的刀師與家丁紛紛衝了過來,從露毓手中接過受傷不輕的謝三亭,還未開口,露毓已經再次騰空,消失在牆頭迷蒙的月色之中。


    她掠過幾丈高的牆頭,正欲下落,卻見眼前充滿了淩空飛走的銀白短劍,在夜色中閃著寒淒淒的白光,淩亂惑人。她心中一沉,這滿地劍光,幾乎吞沒了所有可以落腳的地方。.tw[]想到這裏,她隻好空中發力,又往上飛去,清風自耳畔掠過,一陣愜意,她神思一清,遂伸手,手心正捏著一把奪命的青沙。


    青夫人的暗器,從未失手。


    露毓人在空中,心中惦念著王遮山安危,兩隻眼睛焦急尋找著他的身影。然而,白光粼粼,幾乎看不清地麵的情況;幽黑的身影,自密林間閃爍而過,極快,如同鬼影。她來不及細辨,青沙已經出手,分散化作數道細長的凜冽冷煙,對著白光中流轉而過的短劍,唿嘯而去。“叮叮叮”幾聲,白煙遭遇短劍,發出一陣低而清脆的碰撞之音,露毓,毫不費力便擊中了幾把短劍。


    頓時,天地間白光暗淡幾分,露出了幾塊可以落腳的烏黑地麵,露毓一刻也不猶豫,又捏了一把青沙,突然落地,旋即一個翻身,往牆根下掠去。幾把短劍,已經拖著明亮的尾巴,追逐她靈動的身形,風馳電掣而去。


    露毓一邊焦急地低喚“王遮山”的名字,一邊迴身,又扔出幾道冷煙。銀白短劍像是再次獲得了生命,見白煙挾風而至,突然一齊掉頭,急速返迴密林。這絕好的抽身機會,露毓一刻也不敢怠慢,躬身小跑,在牆根下找到了幾乎不能挪動的王遮山。


    借著明朗月色,露毓見王遮山緊闔雙眼,眉間布滿痛楚,不由心中一酸,立刻伸手,艱難地將他厚重的身軀負在背上,咬牙一發力,再次往牆頭躍去。先前,謝三亭已經用去了她大半氣力,此時再負著王遮山,便頓感力不從心。


    隻不過,她再一次咬緊牙關,背著王遮山,努力向上飛去,剛剛掠上牆頭,就感到背後一陣寒意,似乎是數把短劍,正唿嘯而至,隻取背後要害。露毓大驚,急忙轉身,將王遮山藏在身後,迎麵見白光唿嘯而至,她想要抽刀或是再取青沙,卻發現兩隻手都正好緊抓著王遮山,鬆了任何一隻手,都可能將他從半空中拋落。


    千鈞一發之際,露毓擰緊眉頭,幾乎想不到更好的策略,她隻好決定放手一搏,正欲鬆開左手,期盼自己能以右手之力,托出王遮山轟塌下墜的身體。


    然而,她心中十分清楚,縱然她使勁渾身力氣,也無法使一手便攥得住王遮山。


    同一時刻,高牆內突然掠出一個俊拔的身影,急切地四下環顧,遂立刻看到了牆頭上與白光狹路相逢的露毓,還有她身上重負著的王遮山。


    “我來!你們退!”黑暗中的身影,一身勁裝,手持雪白大刀,在夜風中凜然而至。


    露毓定睛一辨,認出來人正是窟雲堂堂主雲天虎。夜色中,緊身的夜行衣勾勒出他健壯俊美的身形,黑色麵罩藏不住他一向溫和寬厚的眼睛。


    “好!”露毓不敢怠慢,一咬牙,一轉身,已經背著王遮山,閃電般從牆頭掠過,往院中飛去。


    牆頭上,雲天虎大刀一橫,正迎著撲麵而來的飛劍,刀鋒如鏡,反射著短劍自身的白光。白劍眨眼便至,雲天虎淩空頓在半空,仔細分辨,那飛來的短劍,如同夜色中遊動的一條條精悍銀龍,排著詭譎莫測的陣型,劈夜風而來。


    雲天虎心中一沉,雪光閃耀間,橫刀向前,便是淩厲一擋,“叮叮當當”,又是幾聲,幾把短劍白光瀲灩,突然自半空中跌落下去,沒入了無邊沉默的幽暗之中。


    “好俊刀法!”幾個聲音錯落響起,幾個黑影飛也似,已經來到雲天虎身邊,夜風中,勁裝紋絲不動,幾人仿佛停滯在半空之中,各個手提著白燦燦的大刀。


    雲天虎心頭一喜,來人正是窟雲堂下幾個弟子,從對麵牆邊趕迴來接應堂主。


    雲天虎不願戀戰,心中十分明白,這玄機莫變的淩厲劍陣,深藏著乖戾殺氣與深奧機關。他不得其法,便不敢亂鬥,遂一揮手,大喝一聲:“撤!”


    幾個弟子,大刀擋住了身後再次亮起的劍光,一個個跟著雲天虎,乳燕投林般,急勁而輕靈,紛紛越過牆頭,往宅內去了。


    高牆外,群劍起舞,紛亂的影子倒映在牆麵上,如同一個個扭曲而詭譎的身影,在夜霧中翩翩起舞,實在令人膽寒。


    高牆內,大雪山莊出牆打頭陣的堂主們,帶著殘部,陸續迴到了龍虎廳。火光閃耀,輝煌明亮的龍虎廳內,屠風揚白袍微微飄動,緘默著,佇立著,雙眼如水般流過剛剛歸來的眾人,心中刮過一陣絕望的冷風。


    然而,他深藏不漏,沉聲道:“眾位辛苦!”


    受傷頗重的弟子已經被抬下去了,廳中立著幾位情況尚可的堂主,各個滿麵愁色,他們身後,分別站著各自勁裝的堂中弟子。


    一籌莫展之氣,瞬間充滿了整個龍虎廳。


    屠風揚不用開口問,也能從眾弟子受傷的情況判斷出,包圍在山莊外的鬼影殺手,是多麽的可怕。


    同一時刻,郎中們已經在偏廳裏準備好了丹藥棉紗。燈火通明的偏廳內,飄蕩著苦澀的草藥氣味。呻吟之聲,幾乎不聞,卻依然不絕於耳。


    王遮山正圓睜雙眼,望著頭頂縱橫的結實棟梁。他的耳朵已經包紮好了,鑽心的痛,自耳畔和小腿傳來,郎中正在往傷口上敷藥。


    露毓就立在他的眼前,他卻看都沒看她一眼。


    再一次,露毓將他從死亡的邊緣拉了迴來,他卻感激不起來了。


    憤怒,他的心口溢滿著關於自己無能的憤怒。


    露毓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低聲道:“他們本不是你的對手……”她還想繼續,卻已經看到了王遮山直愣愣的雙眼裏流過一陣寒意。這寒意,如同無形的壓迫之力,令露毓頓住了。她不再說話,憂傷和忍耐,在她的眼中閃爍。


    王遮山,感到了她的包容和憐惜,心中忽的生出陣陣自責。


    救他,難道錯了麽?


    他不禁歎氣道:“你不必,總是拚命救我!”


    露毓默默無語,沒有人會比她更明白王遮山每句話,每個神情背後深藏著的情愫與無奈,她隻是安靜地望著他,末了,突然淒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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