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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五章慘境


    譚誌豪一聽這話暗自咧嘴,抱拳道:“多謝公公提醒。”


    心中打著鼓,譚誌豪邁步走入了養心殿。


    “臣譚誌豪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加了十二分小心的譚誌豪難得的按照正式的規矩跪伏於地參見天子。


    崇武皇帝正在凝神看一份奏折,想是太過專心致誌之故,並未在意的平平道:“起來吧。”忽然覺得不對,將手中的奏折放在龍案之上,好笑的低聲道:“哪裏來的奸細,竟敢冒充朕的愛將無敵侯,扮得雖象,可惜你的情報差得太遠,無敵侯見朕可是從來不跪的。侍衛呢?還不趕緊將這愚蠢的奸細拿下。”


    雖然被皇帝調侃了,譚誌豪卻笑了,幹淨利落的從地上跳了起來,心中暗罵那個平白無故嚇唬他的王長喜,走近前道:“讓皇帝老大平白等了一天,小弟害怕呀,生怕皇帝老爺一生氣,砍了小弟這顆腦袋,豈不就嗚唿哀哉了?”


    “你小子也有怕的時候,朕還以為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哩!”每次見到譚誌豪,縱使崇武皇帝的心情再是沉鬱,也會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譚誌豪嘿嘿傻笑了一下,小心的探問道:“大哥招小弟入宮有什麽吩咐?”


    崇武皇帝的臉色突然陰沉了下來,卻沉吟著並未立刻答話。


    譚誌豪心神一沉,忽然生出了麻煩來了的預感……


    崇武皇帝沉吟了片刻才以一種前所未有地慎重道:“天宇(譚天給譚誌豪起的表字)可知朕為何在昨日降下聖旨。任命你為北疆巡閱使?”


    譚誌豪微微一怔,若有所思的搖搖頭。


    崇武皇帝從龍案上所擺的紫檀書匣中取出一頁寫滿字的白紙遞給了譚誌豪道:“你先看看這個,你昨日前腳方走,這封鎮國公送過來的千裏加急密報便送到了朕的手中。”


    譚誌豪疑惑地接了過來,看完之後傻了眼,他的麻煩果然來了,而給他找麻煩地。就是他那位號稱當世第一兵法大家的老爹。


    譚天準備於近期發動對襄陽的總攻,並隨之提出了一個大膽且很有些冒險的計劃。向崇武皇帝提出調遣十萬邊軍南下增援,附在密報後麵的,便是一個詳細的先李代桃僵,後瞞天過海的調兵計劃。


    譚誌豪看罷,蹙眉沉思起來,算算日子,這封密報幾乎是他前腳走。後腳便出發了,才會隻比他落後兩天便到了京城,老爹怎會如此著急?


    要想實施這個計劃,著實是需要很大地勇氣與魄力,大陳的三十五萬邊軍看起來似乎很多,但實際上卻因為處於守勢的被動,要兼顧九邊萬裏防線,平均算下來。一裏邊防隻有不到三十人,麵對三十萬一日千裏,攻擊力強悍的蒙古鐵騎,已是捉襟見肘,若是再抽掉十萬南下,幾乎可以想到結果了。


    一旦蒙古鐵騎南下。除了擁有二十萬禁軍與堅城厚牆為憑借的京師能夠堅守外,京師以北以西的數千裏大好河山,都將在蒙古鐵騎的踐踏下哀號顫抖。


    且若是南線戰事不能迅速結束,大軍及時迴援北線,恐怕便是京師能否守住,都將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更何況還有更大地問題存在,無論是蒙古人還是叛王趙吉,盡都在中原大地上遍布密探,以十萬衛所軍秘密換防十萬邊軍的李代桃僵之計雖然巧妙,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此兩隻數額巨大的軍隊換防。便是再小心,也難保不會泄露風聲。


    這個李代桃僵之計一旦被敵人識破了。蒙古人算準時機提前發動總攻,那時隻怕叛王未滅,京師已先被攻破了。


    看譚誌豪默然沉思許久,崇武皇帝終於打破寂靜道:“天宇以為鎮國公這個計劃可行否?”


    譚誌豪苦笑一下道:“大哥,這計劃……當真是有些太過冒險,小弟不知該說什麽。”


    崇武皇帝默然片刻才道:“賢弟可知道朕是如何決斷的?”


    譚誌豪思索片刻後搖了搖頭,想到昨日的聖旨,他隱約猜到了皇帝地打算,卻寧願相信自己猜錯了。


    “朕答應了!”崇武皇帝的聲音堅定而有力,目光卻沉重至極。


    譚誌豪苦笑,雖然他猜對了答案,心中卻沒有絲毫的得意,訥訥道:“大哥,您不再多考慮考慮了?”


    崇武皇帝一聲輕歎,深邃的目光射向遙遠不知深處,悠悠道:“今日之局,朕已不知考慮了多久,早該下定決心了。”


    “大哥……”譚誌豪不知怎的自心底裏泛起一股酸澀的感覺,直覺得自己這個皇帝大哥活得真累,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卻已經給人曆盡滄桑的蒼老感覺。


    崇武皇帝緩緩靠在了龍椅上,仿佛對譚誌豪說,又仿佛是自言自語道:“朕不得不如此,趙吉就是朕的心頭之刺,威脅遠甚於北麵虎視眈眈的蒙古韃子。”


    譚誌豪不自覺的點了點頭,在襄陽他隨父親學習兵法時便談到過當前之局,之所以定下先南後北,先平內亂再掃外患地戰略方針,並非無因。


    蒙古人地殘暴無度已然天下皆知,雖然過去了百年之久,但是亡國奴的滋味仍然被大陳朝地每一個官吏百姓深深印在心底,一旦蒙古鐵騎進犯,大陳必是同仇敵愾,舉國敵之,蒙古鐵騎雖然犀利,但區區不到六百萬人口,又如何與泱泱大陳六千餘萬匹敵?


    所以隻要內患消除,外患雖大。卻不足以致命。


    而鄂王趙吉卻又不同,以他的龍子龍孫地身份,在士族與百姓心目中都具有足夠高的號召力,一旦成事,便是野火燎原,取崇武皇帝而代之,絕非說笑。


    崇武皇帝又道:“叛軍雖然經曆了襄陽與隨州兩場大敗。卻仍有五十餘萬大軍,占據了湖廣江西大片肥美之地。現在南線戰事看似陷入僵持,實則叛軍沒有絲毫後顧之憂,蓄勢以待等待時機,若不能及早破之,隻怕叛軍氣候已成,到那時……想來鎮國公也是有鑒於此,才會迫不得已的在這個時刻提出這個破釜沉舟的計劃。”


    譚誌豪默然。他想不出有什麽語言能夠開解自己的皇帝老大。


    養心殿內陷入一片靜默之中。


    許久後,崇武皇帝忽的颯然一笑,自信仿佛在頃刻之間便重又迴到他的身上,雙目炯炯有神地射向譚誌豪道:“你小子擺出這麽一副哭喪臉做什麽?朕都不怕你怕什麽?”


    譚誌豪一怔的當口,崇武皇帝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猛地站起身來,豪氣幹雲道:“朕有鎮國公這等戰場無敵地統帥,還有你這個縱橫千軍萬馬的無敵侯。朕相信鎮國公,更相信天宇你這個兄弟,正因為大陳有了你們,朕才有足夠的底氣賭這一把,用朕的身家性命與大陳的江山社稷作賭注,來他一場天下豪賭!兄弟。不要叫朕失望!”


    這一聲情真意切的兄弟,叫得譚誌豪胸中熱血沸騰,不假思索的斬釘截鐵道:“大哥,這場天下豪賭,做兄弟地就用這顆腦袋陪你賭了!”


    “好兄弟!”


    就在這時,譚誌豪的腦海中忽然浮出一個絕對瘋狂的念頭,防守永遠是被動消極的,隻有進攻才是最佳的防守!


    若是老爹那個孤軍深入敵後的計劃能夠成功……


    第二日一大早,譚誌豪率領著三十餘名親衛,飛馳出京城。


    京北的崇山峻嶺之中。一行人馬穿梭其中。山路太過陡峭,已然無法騎馬。所有人都是牽馬而行,王峰拉著馬兒緊趕兩步,來到譚誌豪身旁,訥訥道:“宮主,咱們似乎……走錯了。”


    譚誌豪蹙著眉毛看了看遠近的山勢,點了點道:“本想著路上找個向導,哪想到入山這許久,連一個人也沒碰到,王峰你不是說山裏有人家地嗎?”


    王峰納悶道:“確是有人家的,屬下雖未親自來過,但是聽吳頭說起過,這北山上有十多個村落,千多口人。”


    “吳悠然那個大嘴巴的話也能相信?”譚誌豪對於吳悠然的信用顯然持懷疑態度。


    王峰聰明的閉緊了嘴巴,這話宮主大人說自然什麽事情都沒有,他卻沒那個膽子,畢竟吳悠然可是他的直屬上司。


    前方遠處忽然響起了一長三短地唿哨聲,所有人皆精神一振,王峰麵現喜色道:“宮主,定是前麵的哨探發現村落了。”


    譚誌豪麵色一緩,一拍黑風的大頭,揚聲道:“過去看看!”


    一行人馬陡然加速,飛快地向前掠去。


    拐過一道山彎,所有人的目光看到前方的情景時,麵色盡都變了。


    那裏確實曾經有一座村落,隻不過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片火焚之後焦黑殘破的殘垣斷壁。


    兩個在前探路的親衛顯然已經搜索完了這片村落廢墟,飛快迎了上來,四目中閃爍著激動的煞芒,嘴唇咬得發白道:“宮主,裏麵……太慘了……”


    譚誌豪麵色一變,能讓這兩個殺人無數的親衛激憤成如此模樣,顯然村落發生的慘禍絕非一般。


    “留下五個人看著馬匹,其他人隨我進去看看!”譚誌豪冷靜地沉聲吩咐道。


    在這片被燒得焦黑地殘垣斷壁之中,一共發現了六十七具死狀奇慘的屍體,譚誌豪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那兩個殺人無數地親衛會如此激怒。


    因為從這些燒焦又或已經腐爛的屍體可以看出,死在這裏的竟然絕大多數都是老幼婦孺,而且大多數婦孺在死前顯然盡都遭到了殘暴的侮辱……


    最小的一具屍體是村中那具巨大的青石磨盤旁的一個隻有尺長的初生嬰兒,肚皮上一個恐怖的傷口,無數蠕動的蛆蟲穿梭於腐肉之間,整個頭顱盡皆破碎的不成樣子,映襯著磨盤上刺目的一片紫紅血痕,顯然他是被人用槍挑著,惡狠狠的摔在了磨盤上。


    太慘了……


    在空氣中彌漫的一片腐屍的惡臭中,譚誌豪雙目血紅的瞪視著這具剛剛降臨人間沒幾日便重又魂歸地府的屍體,緊握成拳的雙手在微微顫抖,他的牙齒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已然咬出一絲鮮血卻渾然不覺痛楚。


    “宮主,先將壯年勞力擄迴做奴隸,再隨後燒殺搶掠,斬盡殺絕,這是韃子一貫的殘暴手段!”王峰臉上慣常的笑容已然完全斂去,換上了一層冷森的殺意,顯然也已經被眼前這一幕人間慘景激怒了。


    譚誌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中那團熊熊燃燒的怒焰不但沒有稍減,反而似澆了一桶火油一般猛地爆發出更加狂暴的威力。


    譚誌豪強自忍耐著轉過身,閉緊了雙目輕聲道:“叫大夥將這些屍首盡皆收斂掩埋,小心一些,莫被腐爛的屍體染了瘟毒。”說罷悶頭行出了廢墟,顫抖越來越劇烈的雙手告訴王峰,他的宮主處於即將失控的邊緣。


    是夜……


    “國之不寧,何以言家安?”


    這句話是他的父親鎮國公譚天對他說的,當時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譚誌豪很有些嗤之以鼻的味道,天下那麽大,哪裏不可安家?


    然而白天所看到的廢墟中的一切,卻徹底的糾正了譚誌豪曾經的不屑,那一具具死狀奇慘的屍體,那一片片焦黑的殘垣斷壁,盡都像是為父親那句話所做的如山鐵證。


    這一夜,譚誌豪徹底無眠。


    循著日月星辰的方位,一行人默默地向北行進,一路上又路過了兩處村落廢墟,同樣焦黑的殘垣斷壁,同樣的一具具殘不忍睹的屍體。


    譚誌豪以及他的一眾親衛們已經沒有了在第一個村子時的激烈反應,隻是平靜的將散落各處的屍體收斂掩埋。


    但是外表的平靜並不代表他們忘記了刻骨銘心的憤怒與隨之而來的對於蒙古人的仇恨,實際的情況恰恰相反,平靜之下的,正是最刻骨銘心的憤怒與血恨。


    譚誌豪完全沉默了,兩天的時間裏說過的話屈指可數,以往懶散卻風趣有神的雙眸,此時卻遍布紅絲,像極了一隻負傷嗜血的野獸。


    終於,翻過一座山梁,開平衛遙遙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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