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地下酒窖仿佛瞬間獲得了生命,開始蠕動。


    隨著剝落聲傳來,四麵八方的石灰岩碎裂坍塌。


    如同一條條觸手、一條條蠕蟲組成的血管,遍布在整個地下空間。


    隨著愈發激烈的蠕動,它們開始發出吱吱的叫聲——或者說,那也並非是“叫聲”,而是彼此摩擦時發出的擦玻璃一般的聲音。


    但石灰岩也沒有完全破碎,而是殘留了些許痕跡、化為了銳利的尖刺。


    每一根尖刺上都有著螺旋般的痕跡。那像是某種符文,又像是某種語言。


    “這是……牙?”


    伊莎貝爾靈感微微觸動,下意識說道。


    而在地麵也開始蠕動翻滾的瞬間,夏洛克瞬間就選擇了合適的對策法術、便將其瞬間釋放。


    ——石化光線!


    那是模仿自黃昏道途的法術。


    隻見夏洛克將手杖稍微用力的觸碰“地麵”,抵近射擊。


    石化的痕跡刹那間擴散蔓延。就像是在玻璃上蔓延的寒氣一般,一層如霜般的堅固岩層瞬間生成。


    下一刻,地麵轟然坍塌。


    一行人直接向下墜落。然而他們腳下卻踩著堅固的岩層。


    艾華斯原本想要打開翅膀——然而就在那之前,夏洛克就已經瞬發了第二次法術。


    ——群體羽落術!


    半透明的銀灰色光輝從每個人身邊纏繞著,空氣的阻力驟然增加,就像是變成了非牛頓流體一般。墜落的速度甚至比從水中下沉的速度還要慢上許多,而且隨著行進越來越慢、直到變成羽毛般的速度。


    他們腳下的石盤,就像是升降梯的平台一樣、承載著他們緩緩降落。


    而到這裏,他們終於看清了一切——


    原本的酒窖已經完全被蛀空了。


    這裏原本或許應該是有著向下的樓梯,但隨著血管蠕蟲的暴動、它們刹那間就被撕碎。


    而在最中間的地下,有著相當巨大的空間。像是一個廣場一般。


    牆壁上是無數糾結、纏繞在一起的人類血管所凝聚而成的“壁畫”。


    它們纏繞在一起,像是兩片巨大的猩紅翅膀,又像是向上蔓延的根係,亦或是向天空伸出祈禱的雙手。而在最上麵,有著一團凝聚著的血球、與血管們鏈接著。它像是心髒一樣搏動著,如同太陽般發著光、照耀著大地。


    即使是第一次見麵,艾華斯也能認出……那正是血天司。


    不知為何,祂似乎陷入了沉眠之中。


    那“心髒”雖然發著光,卻有一絲一縷的黑色煙氣不斷從中釋放出來。


    那是令人感到異常不詳的黑。並非是遮住了光的黑煙,而是抹除了一切色彩的空洞。


    而在牆壁中間,兩片翅膀的中間……是一大堆的酒瓶。


    堆砌在一起的香檳酒瓶,胡亂堆成了一座小山。


    它投射到牆壁上,卻凝聚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看不出來那人影是麵對著他們、亦或是背對著他們。隻能看到他張開了雙臂,像是在擁抱太陽一般。


    而在那太陽所投射的陰影之下,站著一個低垂著頭的女人。


    她戴著有著一片羽毛的帽子、穿著淡綠色綢緞連衣裙。那是鳶尾花經典款的時尚打扮,許多貴婦、大小姐都是這般打扮。


    她低垂著頭,麵向那壁畫,雙手十指交握置於胸前。就像是虔誠的信徒在祈禱一般。


    那些黑色的煙氣、正一絲一縷的慢慢沒入她的體內。


    雖然她背對著他們,根本看不清麵容……但亞森卻覺得她好像有點眼熟。


    ……像是從哪裏見過?


    腳下的“升降盤”還沒有完全落地。空中的眾人看著這奇異的一幕,一時有些失神。


    見沒人說話,伊莎貝爾自告奮勇:“我去和那位小姐聊聊?”


    她並不是很喜歡聊天的那種類型。但眼下隊伍裏隻有她一個女孩,或許能與對方多一些共同話題。


    要是半年前,她肯定不敢和陌生人交流。可如今,伊莎貝爾的寒暄與社交都已經很熟練了。


    但艾華斯卻拉住了她。


    “……不,先不急。”


    他微微皺眉,感覺到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為什麽酒窖底下會有一個活人?


    是的,活人。


    身為頂尖治療者的能力、再加上他缺失的那隻眼所提供的特殊視野,讓艾華斯一眼掃過去就能看出他人的生命力狀態。簡單來說就是能看出他人的血條。


    這一招對頂尖幻魔——比如說天司來說肯定沒用,但對活人是有效的。畢竟這一招本質上來說是為了方便治療的……預防那種特別能忍的人,嘴裏說著自己沒事沒事、實際上身體已經破破爛爛的情況。


    ——這個人絕對是活人,而且能級不高。至少不到第三能級……


    因為從第三能級開始,生命力才會開始躍升。第三能級以下的超凡者,隻要命中弱點就有可能瞬間死亡。


    那問題就來了。


    血天司不是已經將月之子都殺了嗎?召喚祂的儀式舉行者沒有一個活著……而這地窖也才剛剛坍塌,她卻已經在這裏許久了。最重要的是,她看到如此可怕的一幕……不僅沒有絲毫慌張,反倒是沉靜的在這裏祈禱。


    艾華斯不知道她在這裏待了多久。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有單刷血天司的自信,所以才敢讓伊莎貝爾跟自己來提供輔助。她畢竟還在孕期,如果有危險的話,不管伊莎貝爾怎麽說,艾華斯都肯定不會讓她來的。


    艾華斯對血天司還算熟悉,可這個奇怪的陌生女人……


    她像是聽到了什麽聲音一樣,放下了雙手。


    她迴過頭來,嘴唇微動,發出輕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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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罪孽並不存在於大地之上。


    “直到某人犯下了不可饒恕之罪,於是日輪倒轉、燭火逆燃……”


    當那女人迴過頭來時,艾華斯看清了她的雙眼。


    昏黃色的雙眼,無比複雜的眼神。


    ……是黃昏道途?


    可似乎並非如此。


    她的臉上有著一條條可怖的黑色斑紋,讓原本或許還算是清秀的麵容變得猙獰醜陋。


    “皆因他的私心,此世萬民陷入不可超脫的永劫輪迴。


    “富人在來世還是富人。窮人在來世還是窮人。英雄在來世還是英雄。罪人在來世還是罪人。


    “盲目癡愚者行於大地,虛偽的星空遮蔽天穹。人們生於此,死於此。看不到真實的太陽,也看不見真實的星辰。


    “在囚牢之中,無意義與痛苦如洪水般席卷大地。曾有之苦日後必有,曾有之罪日後必行。


    “未來化為過往,過往亦是未來。時光倒流,萬世流轉。隻因他不滿足,於是一切意義、諸生苦樂化為虛無……”


    隨著她一字一句的念誦,她的臉上浮現出一道又一道漆黑色的斑紋。瞳底的昏黃色輝光愈發明亮。


    ——艾華斯知道,她說的是“蛇”。


    那時的蛇還是輪迴之天司——自我毀滅之天司、重啟複生之天司。


    自從他舍棄了銜尾之環,得到了無盡之結……就變成了如今的環天司。


    誰會與輪迴天司為敵?


    那個答案頃刻間浮現眼前。


    ——虛無!


    那一瞬間,艾華斯感覺心頭一炸。


    他就像是炸毛了一般,極端的恐懼與驚愕湧上心頭。


    虛無泄露了?!


    怎麽可能!


    他從未感受過如此強烈的危機感——甚至直麵至高天的時候也沒有這般恐懼。


    而那女人卻隻是注視著艾華斯。


    “時機已然成熟。滿浸罪孽之蛇,起身迎接我吧。我是你的救主。”


    她的眼裏仿佛沒有其他任何人,隻是用那對如琥珀般的昏黃色瞳孔凝視著艾華斯。


    在艾華斯的眼中,她的瞳孔一邊旋轉一邊不斷放大——在放大到極限之後,是一扇緩緩打開的門。


    打開那扇門,裏麵又是這個女人。整個世界依然在旋轉,她的瞳孔再度放大並打開,又是一扇新的門。


    一扇門,打開,一扇門,打開,一扇門……


    誦經聲,祈禱聲,歌聲,鍾聲,悲苦的哭聲,嬰兒的啼哭,歡樂的笑聲,歇斯底裏的狂笑聲……


    越來越快的開門,越來越嘈雜的聲音。


    整個世界都在旋轉,萬千大門、千億奧秘襲上心頭。


    而一個宛如洪鍾般的聲音在艾華斯心中嗡嗡的響起:


    “——不要驚慌,不要抵抗,不要動搖。因為我是聖潔的,因為我帶著千萬世界的恩賜而來。


    “接受我的恩典,我便寬恕【你們】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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