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


    艾華斯低聲咀嚼著這個單詞。


    他從中感受到了一種肅穆、沉重的力量。就像是在漆黑的、尚未被拉開幕布的舞台之上,正在被幕布另外一端的無數觀眾沉默著凝視一般。


    怪不得……


    被虛無浸染的環天司,他曾經掌握的力量是讓世界倒轉、迴檔到他希望的那個位置;而未來他所想要得到的力量,則是代表著萬事萬物永恆變化之常性的“嬗變”之道;幾乎完全墮入虛無的天鵝王,所掌握的力量則是編寫劇本、操縱萬事萬物可能性的力量。


    他們的共同性,就在於力量都與“命運”有關。


    ——從最開始,艾世平就已經被“虛無”盯上了!


    但從這時,艾華斯卻意識到了機遇——


    正是“可能性”的存在!


    實際上並不存在的“虛無”是無法被消滅的,但如同它會選擇天鵝王作為自己的代言、與降臨的載體一般……它必須侵蝕某個柱神級別的存在,才能真正降臨到這個世界。就如同蜘蛛哪怕將獵物消化成了液體,也需要刺入吸管將其吸到體內。


    那麽按照這樣的規則,天鵝王也隻是“次選”;首選必定就是環天司!


    環天司的計劃是帶著源河逃亡,這本身就是一種否定自己封印琥珀、輪迴九世的“無意義”之舉……那麽為了對抗虛無而無助的尋求意義的環天司就注定會墮入虛無。


    可如果他真正墮入了虛無道途,卻反而是讓“虛空之低語”有了真實的載體、降臨後擁有了能被殺死或是擊敗的“可能性”,從而就讓這一行為成為了“犧牲”,從而又具有了第三源河之意義……於是就得到了對抗虛無的能力……


    ——這無疑是一個bug!


    艾華斯如今能瞬間意識到這件事,知道更多情報的環天司、以及作為棋手的虛空之低語自然也知道。


    那麽能殺死環天司的人是誰


    ——無論“命運”如何變化、無論“巧合”如何生成,無論如何都必須殺死環天司的人又是誰


    這樣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有、且隻有一個。


    那就是艾華斯。


    身為蛇尾的他必須殺死環天司,否則他就一定會在環天司升格成柱神時被吞噬、吸收。這正是他們之間的“命運”。


    而隻要艾華斯還活著,虛空之低語就會檢測到自己可能會被消滅的“可能性”的存在。說得再清楚一點……隻要艾華斯還活著,環天司就不會被虛無徹底感染。因此從時間點來說……在八月八日環天司升格成柱神之前,祂就必定不會被虛無吞噬。


    艾華斯不隻是環天司的“蛇尾”,更是他的保險。是他落入深淵采藥時,腰上所捆綁的一根救命繩。


    “這個所謂‘黃昏種’的行為邏輯……簡直就像是一個死板的ai嘛……”


    艾華斯低聲自語,緊張而沉重的心情也稍微放鬆了一些:“也過於純粹了。”


    他心中始終忘不掉的滅世之災,終於有了明確的解決之法——


    同時,艾華斯也對“過去的自己”沒有墮落到看不下去的程度而感到欣慰。


    怪不得,環天司讓艾華斯誕生、不斷給艾華斯加壓……卻並沒有“找準機會就立刻吞噬艾華斯”。身為“蛇”的他必然擅長埋伏,也如同路西菲爾所說的那般擅長欺騙與謊言。可他卻遲遲沒有對艾華斯下狠手……就是因為他也不希望艾華斯提前死亡。


    環天司在九世輪迴、反複失敗的救世計劃中所隱藏著的“最後一個計劃”,也在艾華斯心中愈發清晰:


    如果他的計劃成功了,那麽他將會升格至柱神之後補完自身、帶著兩條源河來到另一個世界,合成奇跡之源河後再度迴歸來擊潰黃昏種。


    那麽這黃昏種就必須做一個選擇,也就是跟著環天司走還是留在這個世界上——如果它選擇跟著環天司走,環天司就有了用自己封印它、或是帶著它不再迴歸的可能;如果它留在這個世界上,環天司就有了成功突破的可能性。


    ——這正是艾華斯最喜歡的“兩難之選”!


    通過不斷逼迫敵人選擇,來使其出現受迫性失誤、從而掌握主動權。


    而環天司精準的找到了這個黃昏種最大的弱點:


    ——它隻有一個意識個體。或者說,它應該是一個龐大的種群中的“其中一隻”。


    它隻能同時降臨到一個容器內。而當有柱神突圍時也隻能選擇一個方向來選擇去或是留。


    所以哪怕它的追隨者不斷被司燭殺滅,它也不願意降臨到物質界來增加新的信徒。因為那意味著它將會被砂時計壓製力量……而它隻有一條命。


    怪不得蛇父會選擇突破“黃昏之牆”……


    那不僅僅是超越道途的感染,同時也是蛇父試圖拯救世界的嚐試!


    雖然也不知道蛇父是死在了外麵,亦或是被直接放了過去……但總之祂試圖引開黃昏種的計劃肯定失敗了。


    而如果黃昏種提前降臨到環天司身上,也就是說環天司的計劃失敗……艾華斯就有了通過殺死他來殺滅黃昏種的可能;假如黃昏種選擇降臨到其他柱神或是天司身上,也必須幹涉環天司“帶走兩條源河”的計劃,否則環天司如果成功還是有迴來幹掉他的可能。


    “……不愧是我。”


    艾華斯深吸一口氣,意識到了蛇的決意。


    但他也意識到……這就像是抱著《三體》中的麵壁計劃一樣危險。


    假如出了一點點紕漏,環天司的救世計劃就要變成滅世計劃了。就如同鱗羽之主所說,黃昏種是世界毀滅後的餘燼。它們有試圖擴大自己存在的本能,因此就會嚐試用自己的文明被摧毀的方式來摧毀其他文明。


    而假如環天司的計劃失誤——其中任何一環出了問題,比如說源河帶不走、比如說他無法突破世界、比如說他無法合成奇跡之源河,亦或是艾華斯放棄了對環天司的仇恨,願意奉獻自己作為蛇尾迴歸……那他自己就將因為親手毀滅了世界、從而成為新的黃昏種。


    “……但就連這點也很像我。”


    艾華斯低聲呢喃著。


    他心中浮現出了自己在晉升儀式中的那一幕——


    在他即將墜入魔釜之前,伴隨著張狂而自由的笑容、高高舉起的那第三根手指。


    【——問題三,你敢舍棄已經到手的勝利,來謀求更大的勝利嗎】


    “……是的,我敢。”


    此時此刻,夢界,聚焦點。


    環天司端著一杯冒著氣泡、加了冰塊的可樂,透過屏幕注視著艾華斯,平靜的說道。


    他與艾華斯隔空進行著對話。


    ……即使艾華斯根本聽不見,也根本就不知曉這一切。


    但這沒有關係。


    這一次的蛇尾無法輕易迴收。為了保持自身的人性、同時也為了不讓腦子裏的“虛空之低語”通過對話流入其他人的思想中,他早就已經習慣了一個人自言自語。如果必須與其他人交談,也基本由自己的分身進行、亦或是用謎語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


    有時候,他也會幻想自己的朋友仍舊還在自己身邊。


    有時候,他也會幻想琥珀還像是個跟屁蟲一樣,扇動著翅膀跟在自己身邊。


    那時她還不叫琥珀,也沒有陷入永恆的沉睡。


    是他……是他將對方親手埋葬、活封到禁忌之棺裏麵,剝去了她的姓名、讓她化為凝固著生命的“琥珀”。她憎恨著自己也是應該的。


    如今他迴頭向窗外望去,隻能見到時間凝固的昏黃色。那或許就是琥珀還在凝視著他……


    “……嗬。”


    突然,環天司冷笑一聲:“這招對我沒用。”


    他的瞳孔淡漠如冰:“低語者,千麵詭辯者……虛空之低語啊,融合到這種程度……我已然知曉了你的一切秘密。


    “潛入我的腦海之中,悄無聲息的改變我的思想。讓我以為我所想到的一切、我所思考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念頭……


    “——真是可笑。我會不知道我自己是什麽人如今的我已經沒有那些凡俗的感情了。”


    隨著他的言語,環天司的瞳底逐漸浸染昏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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