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圓環,無盡長廊的盡頭。那是如同大禮拜堂一樣神聖輝煌的圓廳。


    進門之後,艾華斯首先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那木質地板是赤紅色的,而天花板則是暗紅。看起來就像是處於什麽巨大魔物的心髒之中。


    房間之中燃燒著高矮不一的數千枚白色蠟燭,房間中充滿淡淡的、帶有神聖氣息的熏香。


    而九柱神的雕像,正按順序成扇形環繞著、嵌在各自的方型神龕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張張巨大的畫,隻是這些畫作都向牆壁內凹陷了下去、而“畫作”中的九柱神聖像,則保持著不同的姿勢,出現在顏色各異的方框之中。


    每一個“畫框”的左右兩個角落中,都擺放著不同的祭品。基本都是不同的花、不同的寶石、不同顏色的蠟燭,按照不同的數量順序擺放著。


    從左到右,九柱神按聖數排列。


    眾所周知,九柱神有著不同的化身。但教國對九柱神的“官方形象”有著獨到的定義。


    雖然其他國家的教會裏也會有宗教畫,但卻不會有完整的雕像,也不允許進行任何形式、未經允許的繪製——這就是教國所掌控的“許可權”與“話語權”。隻有少數獨尊某一位柱神的聖殿中,才會供奉有聖像。


    而通常來說,隻有在這裏才能同時看到九柱神最高級別的聖像。


    ——最左邊的恆我,看上去就像是一位身材豐滿的年輕少女。


    她跪在地上,麵對著湖泊,雙手交叉抵在胸口或肩膀上。她身上幾乎沒有任何服飾,隻有半透明的黑水晶塑造成了觸手的形狀,從她背後將她緊緊捆縛、同時遮擋住了關鍵部位。


    她有著極長的黑色長直發,因為低垂著頭而看不清麵容。而長發則一直垂落到地麵,與小腿與腳混雜在一起。但那些接觸到地麵的頭發,卻化為了一條條黑色的蛇。


    而那些如藤蔓般從黑暗深處湧出的觸手,盡頭一直蔓延到她背後的深紅色旋渦之中。觸手在接近旋渦的部分是血紅色,另有如狼一樣的暗金豎瞳從那旋渦之中隱隱浮現。


    恆我的右側便是雙生鏡。


    但雙生鏡的形象並非是一麵鏡子。


    祂看起來,就像是坐在椅子上的美人。


    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同樣是淡金色的頭發,正背靠背坐在如高層蛋糕般的椅子上,看起來就像是被鏡子水平複製的蝴蝶一般。


    同樣是披肩發、同樣是碧綠色的瞳孔,都有著一模一樣的絕美容貌。但卻就是能從些許表情的細節中,看到左側是男性、右側是女性。


    男性將左側的腿蜷曲在椅子上,而右腿放鬆向下。他的左拳撐著臉頰,看起來帶有一種輕鬆愜意的慵懶感,頭與雙眼都低垂著。


    女性的雙生鏡則正好相反,蜷縮著右腿、並俏皮的向前踢出左腿,微微抬起頭來、左手的食指與中指指尖抵著自己的下巴,昂著頭來。他們都向著畫麵之外側目望來,臉上的笑容像是友善、又仿佛帶著些許戲謔。


    甚至就連神龕左右兩個角上擺放的祭品,都是完全對稱的。


    這兩位柱神的形象,艾華斯都是頭一次見到。因此他仔細打量了一下,將祂們記在了心底。


    而再右移一位,便是最為常見的司燭。


    司燭是一頭巨大的紅水晶牡鹿,頭上有著分叉再分叉的鹿角。而每一個鹿角上都燃燒著白色的燭火——這倒是沒有什麽不同。


    偉哲則是一位身材佝僂的老人。他穿著兜帽長袍,眼眶深深的凹陷,並有一隻眼睛是純白色的、但他的另一隻深藍色的眼睛卻無比深邃、如同無底的冰湖。


    他的嘴巴像是老人一樣幹癟、又像是被黑色的線縫住。老人右手低垂著,仿佛在隱藏著袖口中的東西。而他高揚著的左手則高高舉起一塊石板,那石板上正躍動著電光般的古老文字。從他抬起的左臂中,能看到那長袍之下隱藏著的肌肉。


    砂時計同樣是一位老人,隻是看上去要精神許多。


    他身著黃袍,有著白須白發,稍長而瘦的蒼老麵容顯得無比嚴肅。他的背後是一個正在不斷流動著沙的巨大沙漏,而雙手則在麵前抄在袖口中。


    第六位的鱗羽之主,則顯露出了與艾華斯認知中不同的樣子。


    他整個人都潛藏在陰影之中,隱隱約約間隻能看到那些搖晃著的碧綠翎羽、以及深藍色的鱗片。他的形象似乎在不斷變化,一會是綠色、一會又成了藍色。但因為大團的陰影,隻能看到一丁點顯露在外的特征。


    銀冕之龍,則是盤踞於冰山之上沉睡的白龍。祂頭上戴著威嚴而神聖的銀色冠冕,翅膀也是一種燦爛的銀灰色。那肉眼可見的森然寒氣就如同室溫下融化的幹冰一樣,還在從那神龕之中不斷向外流動……


    艾華斯快速略過了自己見過的銀冕之龍、蛇父這幾位柱神,看向了最後一位的琥珀。


    ——從艾華斯見過的幾位柱神來看,至少差距應該不會特別大。其中最不同的就是老板了……但考慮到老板同時也是隱匿與變化之神,因此對外展示出特殊的形象也顯然很正常。


    隻見黃昏道途的柱神“琥珀”,實際上是一個被包裹在黃昏色晶體中的白發少女。


    她身上並沒有任何飾品與衣服,看起來像是被封印、又像是被埋葬在這裏。


    她如同嬰兒般蜷曲著身體,又像是在努力懷抱著什麽。那雪白色的長發自然彎曲著,像是要纏繞成一個繭,將她隱約包裹在了裏麵。但這晶體又仿佛不是晶體,因為那晶體中的長發居然還能微微浮動、就仿佛漂浮在羊水之中。


    艾華斯還眼尖的看到,在琥珀耳朵的位置上延伸出了一對純白色的小翅膀。她的背後延伸出兩條純白色的大翅膀,向前交疊著、遮擋住了她那長發幾乎什麽都擋不住的身體。而翅膀沒能遮住的雙足兩側,還有著一對與耳側大小差不多的翅膀。


    女孩的身體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程度……或者說,雕塑師想要表達出的就是這樣一種若隱若現“透明感”。比起她的軀體,反倒是那三對純白翅膀更引人注意。


    “……原來琥珀是這樣的嗎?”


    艾華斯呢喃著:“琥珀原來是鷹身人……”


    這還是艾華斯第一次見到琥珀的樣子——阿瓦隆的司燭大教堂裏麵並沒有供奉琥珀的聖像與聖畫。他甚至不知道琥珀是男是女、是什麽種族……考慮到琥珀是在“蟬蛻”事件中成為的柱神,那麽祂應該是有性別之分的。


    艾華斯並不知道鷹身人的壽命是多少,也不知道他們是顯小還是顯老。


    但從琥珀的五官來看,似乎仍然能看到一種稚嫩的感覺。若是以人類的觀點來看,她看起來至多也就是十五六歲的模樣。


    這讓艾華斯心中產生了些許遲疑。


    琥珀……作為“登峰造極之神,完美永恆之神”,怎麽看上去這麽年輕?


    他還記得,自從蟬蛻事件之後,琥珀就一直是最強的柱神。


    而柱神的形象應該與他們上位時比較接近——當然,這沒有任何證據,僅僅隻是艾華斯從經驗與直覺來推斷的結論。可如果這麽說的話,那琥珀未免也太年輕了……


    這九座聖像前方,比平時要多出一張長長的桌子。


    此時此刻,純白聖女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跪在九柱神麵前,而是坐在了長桌正中間,正麵對著向聖像走來的艾華斯一行人。


    她正微微閉著眼睛,低聲吟唱著悠揚的聖歌。那是足以洗滌心靈的聖樂,光是聽著就會感覺到被治愈了——這並非是誇張。得了疾病的人,隻要聽到這首歌說不定真的會被治愈。


    聖女的位置,就坐在砂時計的前方、也是整個圓形房間的正中間。


    這個長桌的另一側,一共就隻有三個座位。聖女右側的座椅是空著的。


    而聖女左側的人,正是吃驚的看向伊莎貝爾的雅妮斯大師。


    “……您怎麽來了?”


    雅妮斯小聲說道。


    伊莎貝爾嘴角上揚,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前、不出聲並用口型迴答道:“這是秘密。”


    她雖然在對雅妮斯迴應,可伊莎貝爾的目光幾乎不受控製的被純白聖女吸引了過去。


    準確的說,是被純白聖女放到桌子上的胸膛吸引了過去。


    此刻,純白聖女的雙手食指、中指與無名指抵在一起,在桌上形成了一個金字塔型。但這並非是虛頂成的金字塔……不如說,她這是在將自己的胳膊放到胸口上休息。


    伊莎貝爾:???


    好、好大……


    年幼的半精靈女王睜大了眼睛,無聲的驚歎道。


    ——這麽大,真的合理嗎?


    她鼓了鼓臉頰,對自然界發出了無聲的質問。


    她悄悄側頭看向艾華斯,發現艾華斯並沒有盯著純白聖女看、而是側目在打量柱神琥珀,這才暗自鬆了口氣。


    純白聖女在看到艾華斯後,便向著自己左側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艾華斯往這邊走:“鱗羽之主的前麵。”


    “知道了,殿下。”


    艾華斯說道,便拉著伊莎貝爾向側麵走去。


    很快,艾華斯就從鱗羽之主正前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那巨大的、如同晉升儀式上使用的座椅後背上,用精靈的花體字寫著“艾華斯”。左右兩側還各有一個小椅子。


    當艾華斯三人坐下之後,很快便有幾個同樣穿著修女服的精靈小女孩過來給他們端上了飲料。


    那是如同紅寶石般晶瑩剔透的液體。


    艾華斯抽了抽鼻子。


    ——這是聖樹一號。


    他僅通過香氣,就判斷出了這美酒的味道。


    在那個有著灰色長發的小女孩專注的倒完三杯酒後,艾華斯便笑著對她輕聲說道:“謝謝你。”


    女孩微微一驚,隨後便看向了臉上掛著笑容的艾華斯。她這才終於看清了這位年輕樞機主教的臉。


    “……人、人類?”


    女孩原本麵無表情、如同人偶般的臉上,此刻也下意識浮現出了一絲驚訝與歡欣。她的眼中流露出強烈的“我想摸摸他”的欲望。但她下意識瞥了一眼房間門口的攝影師,最終還是遏製住了心中的欲望。


    “你真可愛。”


    女孩悄聲說道:“樞機大人。”


    隨後,女孩便微微低頭行了一禮。隨後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轉頭離開了。


    等女孩離開,伊莎貝爾才小聲問道:“她是什麽人?教皇的侍女嗎?”


    “不,”艾華斯輕聲說道,“假如沒有我們……她就是這一代的候選聖女。”


    “……這麽小的孩子嗎?”


    “別看她小,她就算沒有過百應該也快了。”


    艾華斯隨口說道,隨後抬起頭來向著四周打量。


    從這裏能近距離聽到聖女殿下唱歌。而飲料是世界上最好的酒、用使徒的血釀造而成的聖樹一號……不得不說,是真的好爽。


    他來得早,因此艾華斯周圍都還沒有怎麽上人。隻有恆我與雙生鏡那一段人比較多,而這一頭他就是第一波來的。


    突然,艾華斯感覺到有人從背後輕輕推了自己的肩膀一下。


    他用右側迴過頭去,看到莉莉已經迴過頭去、正在看著對方。


    背後那位青年正笑著對艾華斯招了招手。


    他換上了純白色的長袍,以至於艾華斯一時有些沒認出來。後來看著他那燦爛的笑容,才意識到這是那位代號“托帕”的樞機主教,齊格弗裏德。


    他身邊正跟著一位銀色長發的女性,還有一位棕色頭發的強壯男性。兩位都是純血精靈。


    “我妻子,克裏姆希爾德。”


    齊格弗裏德笑著說道,伸手攬住了男性的肩膀:“這是我兄弟。哪位是你的妻子?”


    “這位。”


    艾華斯輕笑著說道,拉了一下伊莎貝爾的手:“她叫伊莎貝爾。”


    “半精靈啊……”


    齊格弗裏德打量著伊莎貝爾,若有所思:“我好像有點眼熟。”


    人類對精靈來說,有著貓狗一樣的可愛度加成——然而如果是半精靈的話,就會立刻失去這種特殊的誘惑力。


    雖然在人類審美中,半精靈甚至可能比純血精靈更加可愛。因為他們同時有著精靈的高貴與精致的容貌、以及人類那圓潤的臉頰輪廓。但在精靈審美中……半精靈大概就相當於一種福瑞。在極端精靈派中,可能還會覺得怪異到惡心的程度。


    隻有少數精靈會特別喜歡半精靈,而齊格弗裏德顯然不在其中。


    這其實也是半精靈在教國很難得到崇高地位的原因——即使是精靈,也同樣是喜歡看臉的。隻不過是審美不同而已。


    “原來都會帶妻子來嗎?”


    艾華斯頓時感覺自己有了底氣。


    原本他帶伊莎貝爾來,還擔心這會不會破壞規矩呢。


    “也不一定,比如說法芙娜樞機……”


    齊格弗裏德小聲說著。


    而就在這時,法芙娜樞機走了過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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