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洛特再度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出現在他那夢寐以求的翡翠草原之上。


    “這是……怎麽迴事?”


    他睜開眼之後,發現自己仍舊躺在影之國那幹枯荒涼的灰色草原之上。


    天空也依然是他那熟悉的、沒有色彩的灰黑色。


    按理來說,當蘭斯洛特真正死去之時,銀冕之龍的騎士……也就是他昔日的那些同僚、戰友,便會踏著彩虹之橋從夢界降臨,將他的靈魂接引到銀冕之龍的領域。


    漫天飛雪的高聳山脈,是銀冕之龍所居住的水晶山脈、時不時會有貴客前來拜訪,還有偉哲贈送的大圖書館,能讓騎士們在這裏讀書學習;平時騎士們則會在山腳之下的翡翠草原策馬馳騁。


    那裏是永遠陽光明媚的湖邊美景,與蘭斯洛特生活了四百多年的影之國截然不同。


    這裏緊鄰著妖精國度,偶爾會有迷路的妖精誤入其中,也有一些妖精會傾慕於這裏的美麗而留下,成為威權領域的樂師與詩人。還有一些來自影之國的仙女,偶爾也會前來湖中洗澡,結識她們所傾慕的英武騎士。


    若非是為了遵守當年對梅林所留下的承諾,蘭斯洛特絕不會一直守候在昏暗無光的影之國磨練武技。


    唯有在無日無月、不生不死的影之國,蘭斯洛特才能由“阿瓦隆之影”這個大儀式複活。畢竟這個儀式本身就借助了影之國女王那死而複生、重塑肉身的力量。


    ……現在迴頭想想,感覺還不如死了。


    可要是現在死了,那之前苦修的四百年又像是白過了。到了翡翠草原,那群四百年未見的老兄弟恐怕又會嘲笑他。


    想到這裏,蘭斯洛特忍不住伸手按住額頭。感覺一陣陣的頭疼。


    “誒?”


    就在這時,一個溫柔而成熟的聲音傳來:“蘭斯洛特?我聽說你不是走了嗎?”


    蘭斯洛特聞言,心道一聲不好,有些不情不願的睜開眼睛:“摩根……?”


    銀藍色的長發,如藍寶石般清澈的瞳孔——正是如今已然化身仙女的精靈女巫。她正是高文的親生母親,莫德雷德的養母。


    她淺笑著,伸出手來握向蘭斯洛特。似乎是要將他拉起來。


    她與薇薇安是朋友,也曾通過薇薇安的關係而在梅林門下學習過一陣子魔法。


    而蘭斯洛特知道一個秘密,那就是摩根與降生為凡人的亞瑟還曾有過關係。畢竟亞瑟與至高天的戰爭並非隻有一次戰鬥。而他也曾經負傷垂死,那時正是摩根治好了亞瑟。


    作為愛之領域的女巫,她治療亞瑟的手段自然也頗有女巫風範。


    而更讓蘭斯洛特感到頭皮發麻的是,摩根似乎又看上了他。


    雖然她最初作為銀冕之龍的使徒而升華到了翡翠草原……但得知蘭斯洛特打算前往影之國學藝,她就追著一並跑了過來。


    如今摩根已經成為了影天司的使徒,與薇薇安經常在一起出現。


    縱使摩根與亞瑟唯有一夜感情、而銀冕之龍一直沒有管她……但蘭斯洛特還是不敢賭老板對她的看法。縱使摩根對蘭斯洛特多次示好,但蘭斯洛特從來都不敢碰摩根。畢竟他還指望著自己死後迴到翡翠草原呢。


    “……好像出了點問題,情況有些麻煩。”


    蘭斯洛特幹咳的一聲,沒有握住摩根的手、而是自己從草原上坐了起來:“我好像的確被‘阿瓦隆之影’儀式召喚到了物質界……但緊接著我就作為祭品而被獻祭,剛複活的身體又被破城者搶走了。然後遇到了一些人吧……之後突然就迴來了。”


    “破城者?厄倪俄嗎?”


    聽到這個名字,摩根吃了一驚:“你確定?”


    “……怎麽了?”蘭斯洛特意識到了不對。


    “她剛死了,熊天司又發瘋了。”


    “死了?”


    蘭斯洛特愣了一下:“誰殺的?”


    “不知道呢。”


    “……她沒複活嗎?”


    這下蘭斯洛特也吃驚了:“複活之後問問不就好了?”


    按理來說,幻魔是不滅的——從這點來說,物質界就像是保育箱。靈魂升華成幻魔之後,就能在夢界一直生存。而那些沒能升華的靈魂,就會被打碎之後隨機重塑。


    反複循環之後,幻魔的數量自會越來越多。


    除非是被同道途的幻魔吞噬了力量,否則幻魔死亡之後便會從夢界重塑軀體;哪怕形神俱滅、最多也就是變成幻魔之卵,再度從物質界重生。


    “問題就在這裏,”摩根嚴肅的說道,“她沒從夢界複活——應該是變成幻魔之卵了。”


    變成幻魔之卵,也就意味著被奪走了全部力量、陷入了徹底且完全的死亡。


    按照蘭斯洛特的看法,就算從幻魔之卵形態再度複活,也不能算是和之前一模一樣的存在了……舊有的記憶模糊殘缺、唯一清晰的就隻有這一世宿主的記憶。


    “……怪事。”


    蘭斯洛特喃喃道。


    他下意識想起了那個將自己短暫召喚過去的儀式。


    如果要說出什麽問題的話……那就隻能是這個了吧。


    阿瓦隆之影儀式……是出了什麽問題,或者被人動了什麽手腳嗎?


    “既然你見到了破城者,不如跟我一起去見女王陛下吧。”


    摩根熱情的邀請道:“女王陛下正召喚我們討論此事呢。”


    “女王陛下”是他們對影天司的尊稱,畢竟影天司自稱為影之國的女王。


    “……是得去一趟。”


    蘭斯洛特緩慢點了點頭。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對了,我記得維護這個儀式的是梅林吧?”


    “不,梅林隻負責構建儀式。負責維護的是薇薇安。”摩根搖了搖頭。


    聽到養母的名字,蘭斯洛特頓了一下。


    他早就和薇薇安徹底鬧崩了,如今幾乎算是半個仇人。基本上是從來不見麵的。


    但想到阿瓦隆之影儀式的問題,蘭斯洛特忍著心中的奇異感覺,堅持追問道:“那薇薇安呢?我有事要找她問問……”


    “她不見了。”


    摩根也有些訝異,蘭斯洛特居然要找薇薇安……


    但她還是解釋道:“消失好久了。”


    “……消失是指?”


    蘭斯洛特吃了一驚——薇薇安也被人殺了?


    猜到了蘭斯洛特在想什麽,摩根搖頭解釋道:“不是被人殺了,是她自己跑掉的。既然女王陛下都找不到,說明她現在就不在夢界、也不是通過影天司的神殿現世的……所以我想,她大概是轉生了吧。”


    ……怎麽突然在這個時候轉生?


    不知為何,蘭斯洛特突然想到了那個出問題的儀式。


    蘭斯洛特的表情頓時變得微妙了起來:“……確認聯係不上嗎?”


    薇薇安不會是因為儀式出了無法解決的大問題,於是就直接跑路了吧?


    蘭斯洛特這幾十年,在影之國認識了個好兄弟。他是從安息古國那邊死過來的。


    據那哥們說,安息古國那邊的咒儀法師們就喜歡沒事整點大的,仿佛不編寫個大儀式就無法證明自己的水平。因此他們需要從善主那邊坑到許多經費,而且很有可能儀式最後無法達成最初吹牛時所承諾的需求。


    ——於是那邊有一個說法,叫儀式和儀式師有一個能跑就行。


    “……恐怕薇薇安是跑路了,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蘭斯洛特想到了那個奇異的經曆,於是警告道:“我剛剛可能是被哪位柱神召喚到了模擬世界線中。經曆了一遍現實中存在的阿瓦隆之影儀式。那個儀式絕對有問題……我懷疑它能將使徒直接拉到物質界並且殺死。


    “——我是建議你去找薇薇安養的那隻狼崽子問問,他應該知道他主子在哪。”


    蘭斯洛特對那家夥沒什麽好態度。


    無論薇薇安作為他的養母亦或是情人,她養的年輕小狼崽都讓蘭斯洛特看不順眼。


    “找過了。”


    摩根毫不猶豫的答道:“早就找了——甚至找了兩遍。七年前她剛失蹤的時候我就去找過了,去年我不放心,就又找了一次。但是他確實不知道薇薇安在哪。”


    “……那問問梅林吧。”


    梅林那狗東西或許知道——有時候蘭斯洛特會覺得他什麽都知道。


    “梅林也一樣找不到。”


    摩根苦笑一聲:“他基本不迴夢界的,一直在物質界玩。用儀式又鎖不住他,誰知道他現在在哪。我跟你說,我對老師這個人很熟悉……隻要他不想見你,你是肯定找不到他的。”


    “我對那狗東西也很熟悉——但是不管他怎麽跑,偉哲肯定知道啊。”


    蘭斯洛特卻有些急:“還是托高文去問問吧?你去跟高文說的話,他肯定會去的。”


    “為了這點事麻煩柱神不太好吧?陛下也可能會不高興的……”


    摩根還有些猶豫。


    但蘭斯洛特看得清楚,她就是單純不想迴翡翠草原。那邊有她好幾個孩子,還有如今已經成為柱神的情人……


    愛之道途的人就是這點麻煩。一旦活得久了,各種複雜的感情就會變成一團亂麻。


    然而摩根終於還是歎了口氣,無法拒絕蘭斯洛特的要求:“算了,我去問問看吧——但是伱別抱太大希望,就算能聯係上梅林、他也未必知道薇薇安在哪。”


    “試試總是好的。”


    蘭斯洛特還是警告道:“最好上心一點……我覺得阿瓦隆之影儀式如今變得很危險,和梅林最初的設計完全不同。我懷疑薇薇安可能在準備什麽陰謀。”


    “她不會準備什麽陰謀的,放心吧。”


    摩根卻隻是笑了笑,安慰道:“我最了解她了。”


    ——你能有我了解她?


    蘭斯洛特心裏想道。


    但他很禮貌,沒有直接說出來。


    “哦對了,”蘭斯洛特想到了另一個名字:“你知道艾華斯·莫裏亞蒂這個人嗎?”


    “……莫德雷德的後代嗎?”


    摩根的表情有些怪:“怎麽了?”


    莫德雷德是她的養子,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莫德雷德的後人也都沒有血緣關係。從這點來說,既然莫德雷德能算是莫裏亞蒂家族的先祖、那她某種意義上也可以算。


    “我對他有點好奇,幫我調查一下他吧……應該年紀不大,是個牧師,很英俊。”


    蘭斯洛特說道:“我沒法離開影之國,你幫我去找一下他可以嗎?”


    “行,這個很快。比去找高文簡單多了。”


    摩根笑道:“等一會見完女王,我就下去看看……既然姓莫裏亞蒂,他應該住在玻璃島對吧?那我直接去玻璃島逛一圈吧,那裏應該有認識他的人。”


    作為仙女,她能隨意從物質界任意的湖泊中短暫出現。而玻璃島恰好有一大片湖,她過去還挺方便的。


    那些在湖邊亂丟斧頭的人,所見到的就是她們這些仙女。


    “記得為他帶上我的善意。”


    蘭斯洛特囑托道:“就說我這邊一切安好——我已經迴到影之國了,與他並肩作戰很愉快。希望未來還能見麵。到時候我請他喝酒。”


    他的言下之意是,希望艾華斯未來能升華到夢界。到那時的話,艾華斯就能來影之國找他了。


    說是並肩作戰……但他們其實是兩個靈魂擠在一具軀體裏,一同被破城者暴打。


    但也多虧了相互扶持,他們的靈魂才沒有被破城者直接碾碎。若是隻有一個人的話,恐怕堅持不了多久就要被碾碎了……雖然蘭斯洛特活了很久,但他畢竟不是使徒,靈魂並沒有得到升華。


    不過,摩根的表情有些微妙。


    死人跟活人說,希望未來能見麵……這句話這好像不是很吉利。


    於是她轉口問道:“那我要幫你給他帶點信物嗎?”


    “……可以是可以,但我確實沒有什麽財物。”


    蘭斯洛特想了想:“你替我給艾華斯一份禮物吧,摩根。謝謝了。我之後會補償你的。”


    湖中仙女都很富裕。


    畢竟她們曾經是女巫,就算轉化為了仙女或是魔女,也仍然持有製作奇物與魔藥的能力。隻是幾百年的互相交換,就能積蓄一大筆財富。


    “沒問題,那我看著給。”


    摩根很滿意蘭斯洛特的話,笑眯眯的說道:“我也期待你的禮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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