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個玻璃島還在討論艾華斯與阿萊斯特的故事時,艾華斯自己卻已經悄無聲息進入了銀與錫之殿。


    他從仲裁廳迴來之後,就在莫裏亞蒂莊園住了三天。


    隨後就收到了傳信——電話打到了莫裏亞蒂莊園,讓他立刻去一趟銀與錫之殿。


    艾華斯頓時就明白怎麽迴事了。


    或許是因為這位新任大臣來的太頻繁,甚至宮中的仆役都已經認識他了。


    這次艾華斯進王宮的時候,都沒有在偏廳等待、而是直接就走了進來。


    整個過程中,都沒有一個人試著攔一下或者去通報一聲。甚至都沒有平時常見的搜身等檢查……和艾華斯之前來銀與錫之殿時的流程完全不同。


    正常來說,哪怕是大臣拜訪也應該走這樣的流程。要麽就是先把人引到某個地方休息、等待要見麵的人過來會麵;要麽就是仆從直接將大臣們帶去約定好的地方。


    但是伊莎貝爾的信中,根本沒有提要找艾華斯去哪裏會麵……也沒有管家或是女仆來帶路。


    換句話來說,艾華斯得到了在銀與錫之殿中隨意行走的特權。


    毫無疑問,這是伊莎貝爾最近交代好的。


    而艾華斯下意識就先去了伊莎貝爾的臥室。


    打開臥室門看到裏麵空無一人,於是艾華斯就轉頭去了書房。


    反正無非也就是那幾個房間。如果書房裏麵沒有見到伊莎貝爾、那麽她此刻應該就在祖母的臥室裏。


    但艾華斯還是在書房裏麵逮住了伊莎貝爾。


    “……咦?”


    剛一進門,艾華斯就有些訝異的睜大了雙眼。


    伊莎貝爾的打扮與以往不太相同。今天的伊莎貝爾還畫了淡妝,就像是她第一次邀請艾華斯來赴宴時一般。


    因為有四分之一精靈血統的緣故,實際上比艾華斯還大一歲的伊莎貝爾,臉看上去是相當稚嫩的、像是隻有十四五歲的小女孩一樣。隻是同樣因為精靈血統,她比同齡人都要高一些,才能有一米六三左右的身高。


    但在艾華斯麵前,她依然是那個比自己矮上一頭的小女孩。有著這樣的青春活力,根本不需要怎麽打扮、就會顯得很可愛。


    而如今,伊莎貝爾那總是隨意披散在身後的淡金色長直發,如今卻用複雜的手法編了起來。讓它們看起來像是花朵、像是頭環、又像是王冠。


    這讓那個身型單薄、顯得柔弱的女孩,第一次看上去有了些許成熟的氣質。


    “莫裏亞蒂大臣,你來了。”


    伊莎貝爾輕聲唿喚著。


    她那祖母綠的清澈目光注視著艾華斯,眼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歡喜。但她很快就將自己的情緒壓了下去:“先坐吧。”


    她的目光看向擺在她桌子正對麵,相隔至少三四米的椅子。


    看著伊莎貝爾挺胸抬頭坐在這裏的認真模樣,艾華斯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他隨手就將那椅子直接提了起來,拎到了伊莎貝爾的桌子對麵。就如同兩人麵對著麵在吃飯一般,隨後坐了下來。


    看著伊莎貝爾稍顯驚慌、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艾華斯嘴角卻是微微上揚:“不錯嘛。稍微有點女王的樣子了。”


    “……我也是在成長的。”


    伊莎貝爾鼓了鼓嘴巴,認真問道:“我不是做錯了什麽?”


    艾華斯卻隻是笑著搖了搖頭,平靜的開口、聲音清晰:“你應該叫我艾華斯。


    “女王的威嚴不是這樣做的。如果是索菲亞陛下的話,她就會在私下裏直接稱唿我的名字,來表示一種親近的態度。


    “除此之外,當著他人的麵應該稱唿我的名字還是姓氏,取決於你當時需不需要表示出這種親近的態度。有時這種態度可以表達一種讚同、有時則意味著要將決定權交給我、有時則意味著對其他人的疏遠。”


    艾華斯一邊說著,雙手十指交叉。隨意而自然的將雙肘放到伊莎貝爾的書桌上。這讓原本算是正正好好的桌子、此刻卻顯得有些擠。


    於是伊莎貝爾就下意識將自己放到桌子上的手往迴收了收,給艾華斯讓出來了些許空間。


    但她剛收到一半,就被艾華斯手疾眼快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怔怔看向艾華斯,但這次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這個也不應該,是吧?”


    “對我來說,隨意。”


    艾華斯輕笑著:“但對其他人,不行——索菲亞陛下沒有教過伱這些事嗎?”


    “沒有。”


    伊莎貝爾搖了搖頭:“她說,政治這方麵的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教會的。與其讓我懂一些,並認為自己懂了……還不如保持完全不懂。直接問你和夏洛克,向你們征詢意見。”


    “陛下說的對。”


    艾華斯點了點頭:“半懂不懂確實比不懂更危險。”


    他說著,將自己抓住的伊莎貝爾的手腕拉了迴來。慢慢放到了最開始的位置。


    他輕聲說著:“下次記住了,如果有人入侵你的地盤時,記得不要退讓。大聲叱喝對方,讓他們退開。要像獅王般守護你的獅群。”


    “……我記住了。”


    伊莎貝爾沉默了很久,緩緩點頭認真應道。


    她說是記住了,那就是記住了。伊莎貝爾並非是那種會不懂裝懂的風格,她隻要有不懂就一定會發問、說是記住了那就是記住了。她是一名好學生,這點讓艾華斯很放心。


    艾華斯直起身子來,將放到桌子上的右臂自然垂落。隻留下左臂撐在桌上,支著自己的下巴。


    他隨口道:“我猜你叫我來,應該不是讓我來看你的新發型的。雖然的確很好看。”


    “就是很好看,我也知道。”


    伊莎貝爾嘴角微微上揚,輕快的說道:“但還是謝謝你的誇獎。”


    她的語氣中是比過去強盛許多的自信。


    她的眼神無比明亮,認真的看著艾華斯:“我叫你來,是向你求助的。祖母應該……她的時間,應該就到今天了。大概也就剩幾個小時了。


    “——請幫幫我,艾華斯。”


    伊莎貝爾並沒有說自己是為何事而請求支援。


    但艾華斯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向艾華斯求援的並非是針對某件事——而是全部。


    “你知道嗎,伊莎貝爾。我就喜歡你這個性格。”


    艾華斯悠然道:“絕不逞強、也不執拗。隨時隨地認清自己該做什麽,能做什麽。在確認自己該需要幫助的時候,第一時間便發出求助——你知道嗎,伊莎貝爾。這也是一種才能。而且很稀有。”


    “……這算是什麽才能。”


    伊莎貝爾被艾華斯說的有些紅了臉。


    她以為這是艾華斯在陰陽怪氣。


    但艾華斯卻隻是搖了搖頭:“這真的是一種才能。它的父親叫做謙遜,它的母親叫做自省。而它就是串聯人與人的根本。這是身為君主最需要的兩種才能之一,許多君主都是因為缺了它、因此才變得狂妄自我、拒不納諫。”


    “那剩下的一種呢?”伊莎貝爾好奇的問道。


    “堅定而從容的氣魄。”


    艾華斯答道:“你需要無比確信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決不能因他人的言語而動搖分毫。”


    “……這聽起來是互相衝突的。”伊莎貝爾敏銳的察覺到了其中的違和感。


    “很多東西都是衝突的。而我們生在衝突之中,死在衝突之中。人們渴求著安逸,也追求著富貴。動物性與社會性的需求各有不同,身為君主更是需要對抗自己作為‘人’的內在屬性。”


    艾華斯輕聲說道:“你要善於聆聽,卻又要固執己見;你要善於求助,也要頑強沉默。這很難,但身為君主本就不簡單。”


    “……我沒有聽懂。”


    伊莎貝爾沉默了很久,便誠實的答道:“但我會向這個方向努力的。”


    “那我先教你第一課,伊莎貝爾。身為君主,你首先要學會撒謊。”


    艾華斯露出笑容,上半身後傾、靠在椅背上:“我敬愛的女王陛下。”


    “我還不是女王。”


    伊莎貝爾下意識說著,撫摸著已經戴到自己右手無名指上的銀白色龍首戒指。


    這是阿瓦隆的傳統,意味著王與阿瓦隆締結契約。按理來說,它應該在索菲亞女王去世之後,由馬瑟斯主教將其收迴、並在加冕儀式上賜予伊莎貝爾。


    但中間索菲亞女王清醒了短暫的一段時間。她親自將戒指摘下,並戴到了伊莎貝爾的手指上。


    伊莎貝爾沉默了片刻,卻還是突然開口:“但我……也願意學習。”


    艾華斯聞言,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伸手撫胸,微微低頭。


    “沒關係,”他溫和文雅的說道,“我很擅長——我來教你。但在那之前,我先陪你把陛下送走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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