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島,白皇後區。


    海軍大臣德威斯·拉莫斯的宅邸就在這裏。


    同為立國者家族,拉莫斯莊園與莫裏亞蒂莊園相隔不遠。


    他們的先祖是蘭馬洛克,英勇不下蘭斯洛特的豪傑。他在對抗巨人最激烈的那場戰爭中血戰到底、光榮犧牲,最終在冕主完成升華過後,便成為了祂麾下的騎士之一。


    假如阿瓦隆有貴族的話,那麽拉莫斯家族應該算得上是頂級貴族了。


    也正因拉莫斯家族先祖的勇猛,他們家族數百年來世代控製海軍或陸軍。其家主總能成為一軍統帥——甚至上一代的阿瓦隆大守護者,就是德威斯·拉莫斯的叔父。


    老德威斯正行於花園之中,自己提著園藝剪打理著花園。


    白發蒼蒼、脊背挺拔,板著的臉上滿是皺紋。雖然並沒有人惹他,但嘴角仍是向下微微彎曲,就像是發怒的獅子一般令人畏懼。


    他並非是請不到好的園藝師,隻是他總覺得那些人設計的花園不襯他的心意——盡管他自己也提不出來明確的需求,但就是覺得那些人修剪的這裏不好那裏也不好。總之怎麽改就是不滿意。


    最終還是隻能親自下手——遠遠談不上好,但至少不別扭。


    “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謝爾頓。”


    老人開口緩緩說道。


    跟在他身後的首席秘書謝爾頓也有著健壯而高大的身體。他看起來比老德威斯年輕許多,但至少也有四五十歲、額頭與眼角都能看到明顯的皺紋。


    謝爾頓思考片刻:“我想……您說的是,最近部裏那件事?”


    他的話語足夠隱晦。但足以讓老德威斯聽懂。


    “我有時也會想,這樣做對不對。”


    老人背對著秘書緩緩說道:“湯米得勢之時我沒有與他合作,因為我看他隻是一個血統不純、無父無母的雜種孤兒;查理斯那個肥豬邀請我一同為星銻人做事時,我也不屑於與他為伍……倒也說不上什麽理由,就是單純的看不起他。”


    或許是看不上他曾經也有著高大強壯的身體,卻胖成了一個走路都費勁的肥豬;或許是看不上他曾經夢想著改變阿瓦隆,而遇到困難時又立刻放棄……


    也或許隻是單純覺得,查理斯·德羅斯特之所以能被星銻人找到,就是因為他是“最便宜”的那一位。若是與他共事,就也會拉低了自己的格調。


    他並非是迂腐的騎士,也不是不可以成為一名“貴族”。


    但那也得是星銻人親自來請他,開一個足夠高的價碼——伯爵這個稱號就不錯。


    而不是麵都不露,就隻讓查理斯來招攬他。


    以為他是什麽人了?查理斯那頭肥豬的跟屁蟲嗎?


    反過來說,正是因為查理斯給自己惹了麻煩,才逼他現在必須激進行事。


    當時他被查理斯招攬時,考慮到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因此便沒有將這件事舉報上去。


    畢竟當時星銻氣勢洶洶、直接將矛頭對準了阿瓦隆,鳶尾花人看上去態度也不太對勁。而阿瓦隆的王室還在接連被詛咒,看上去毫無抵抗能力;煉金術開放了那麽多年、投入巨大最終也沒有什麽好的成果;未來的繼位君主一個個看上去都沒什麽前途,老梅格也看著快死了。


    眼看著這條破船搖搖欲墜,他不得不準備跳槽。


    ——誰能想到查理斯轉眼就被活捉了!


    他甚至服了軟,願意吐出那些秘密情報來換取生存——


    你這肥豬死一死行不行啊?!


    老德威斯敏銳的判斷出,星銻人的外交態度突然大幅好轉、鳶尾花那邊突然近乎背叛國家利益那種程度的示好,一定是有原因的。


    這多半就是星銻人那邊沒能刺殺成功,讓德羅斯特被安全的秘密關押起來了。


    這意味著星銻人在阿瓦隆內部的整條情報網都有可能會被挖出來,星銻人必須以示好來爭取時間抓緊撤離。


    老德威斯不可能沒有和其他同僚互相確認這份情報,但他確信德羅斯特大臣當時不可能隻邀請了自己。


    這段時間督察院一直在抓人,而被抓的也沒有激烈反抗、想必是被真捏住了什麽把柄。


    老德威斯不知道查理斯會第幾個開始背叛自己,但最終他吐出來自己的情報也隻是早晚的事。


    那麽他其實也就隻有兩條路可以選。


    一條是趕緊去死,趕在自己被背叛之前、將拉莫斯家主之位傳給後代——人都死了,這種僅僅隻是態度與站隊問題的錯誤也就可以大方的不追究了。畢竟他也沒有真犯過什麽大錯。


    另一條就是死扛到底。


    想辦法拿點對方的把柄、拿不到就製造一點,最終形成一個均勢平衡——我不搞你、你也別來搞我。


    其實也有人選了第一條。


    這個冬天有一些與他同輩的老騎士去世,並非是因為天氣寒冷……而是畏罪自殺。


    ——這一切都是德羅斯特大臣被逮捕引發的連鎖反應。


    但也有人還懷有僥幸心理。


    而老德威斯沒這麽做,其實隻是因為拉莫斯家族眼下沒什麽人能繼承。他的子代裏就沒幾個有出息的,最有天賦、最有希望繼承他位置的是他的外孫。而他年紀還太小,當不得家主、更當不了大臣。


    海軍大臣可不是“不管部大臣”那樣隻要女王授權就能當上的亂七八糟大臣,也不是農業、貿易這種隨便來一個人就能上、甚至專挑不懂這行的官員上任的職位。


    如果想要讓外孫繼承自己的大臣之位,至少要讓他升到海軍少將的位置。這是最低要求了。


    然而這段時間是和平時期,根本就沒有戰爭——在和平時期的晉升就隻能熬資曆。而在這種情況下,女王陛下還在鼓勵“非威權道途參軍”。這意味著他還必須讓出一部分晉升名額給非威權道途的超凡者,以此確保海軍部高層中能讓他們占據一定比例。


    而如果自己沒能將大臣之位在活著的時候傳過去,就隻能按規矩傳給自己之下的幾位將軍。


    雖然名義上可能隻是暫存……


    但一旦傳過去,等自己死了……就看自己子代這些上個第三能級都費勁的廢物們,對方要是能安穩保住的話,那之後可能就再也傳不迴來了。


    大守護者之位已經沒能保下,若是連軍方的大臣之位再保不住、那拉莫斯家族就已然名存實亡了——哪怕是莫裏亞蒂家族,起碼都還有世代經商保留的財富,而拉莫斯家族就隻在軍方有人脈。


    要是連這個都沒了,那他們就隻剩一個圓桌廳的固定席位了。


    也正因此,他必須開始行動。


    “根據我們討論的結果,拿到這份情報之後就應該選擇立刻公開其中一部分——把阿萊斯特作為星銻間諜的那部分公開。用這種方式來降低艾華斯·莫裏亞蒂的影響力。”


    老德威斯緩緩說道:“但我在想……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如今索菲亞陛下命不久矣。仲裁廳已經讓大臣們在家待命,說明也就是這幾天了。


    等他們把這件事刊登到報紙上、傳遍整個阿瓦隆之後,就要立刻迎來長達一周的哀悼期。


    而在這段時間內,艾華斯總不能在報紙上憤怒的和他們吵架——那隻會惹得民眾不滿。畢竟他們手裏的證據是實實在在、經過三國情報部門認可的。他要舉反例,光是督察院的鑒定可不夠。


    等一周過後,這件事基本就塵埃落定了。人們已經形成了既定印象,容不得他還嘴。


    然後他們就可以與艾華斯協商……就隻讓不管部掛在那裏,什麽事都不做就可以了。如此一來,他們也什麽都不會做。


    “但我今天總有點心慌。感覺像是要出什麽事……我覺得,這個計劃還不夠保險。”


    老德威斯眉頭緊皺:“因為這件事說到底,無非也就是趕走阿萊斯特、讓人們懷疑莫裏亞蒂大臣為愛情而出賣阿瓦隆利益,覺得這個年輕大臣不夠靠譜。但如果拿不到他更多的把柄,很難徹底阻止他的行動,最多隻是讓他的行動增添輿論阻力。如果他真不在乎自己的聲望與莫裏亞蒂家族的產業,反而有可能徹底激怒對方。


    “所以,我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我們直接把這份信交給莫裏亞蒂大臣?我們就隻留一份副本……再把那些謀事的老夥計們一起賣掉。”


    老人眯著眼睛,危險的目光不住閃爍:“這樣能保住拉莫斯家族,還能讓其他人吐點東西出來……”


    “……謝爾頓,伱怎麽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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