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整個鷹岬村都已經被“琥珀”所覆蓋,仿佛天上的星辰都被石化凝固……


    但事實上,時間卻依然是在正常流逝的。就像是原本順滑的滾輪,因為阻滯而變得一頓一頓的。也正因此,艾華斯他們無法在正常的地方安睡,隻能安靜等待著時間再度迴到清晨、將這一切重置。


    在梅林離開之後,這裏留下的不速之客也就隻有葉芝了。


    艾華斯也終於能同葉芝聊聊過去的事了。


    他們就坐在沼澤邊上,莉莉也坐在旁邊。而夏洛克則似乎有些事要囑咐哈伊娜,為了防止哈伊娜一不小心忘了、於是就拉著哈伊娜去拿本子了。


    那已經排幹“黃泉之水”的沼澤,此刻宛如漏鬥般的無底深坑。


    若是從這裏掉下去,恐怕就能直通妖精之國了。不過無論是艾華斯還是葉芝,顯然對此都沒有什麽畏懼心。


    艾華斯沒有迴頭看向狼人,隻是平靜道:“您是來找我的吧,葉芝先生。”


    這並非是疑問,而是陳述。


    “如果我所料不錯,薇薇安·馬瑟斯小姐應該就是那位湖中仙女薇薇安吧。”


    艾華斯原本就對那個異常成熟的女孩感到了懷疑。


    那個被馬瑟斯主教的妹妹所收養的半精靈女孩,被撿到的方式實在太過潦草了。當時艾華斯就想過,她有可能就是湖中仙女薇薇安的轉世,隻是還沒有證據。


    但有了葉芝作為邏輯的潤滑,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葉芝作為狼人,深深愛著薇薇安。那按照愛之道途的特性來說,薇薇安應該就是給予葉芝化狼術的那個女巫。薇薇安需要收集不同的愛,葉芝應當就是“主仆之愛”的那個收集要素。


    葉芝認識馬瑟斯與雅各布,還加入過名為“黃金黎明”的神秘結社——雖然艾華斯並沒有聽過這個結社的名字,但隻要知道他們之間有某種聯係就足夠了。


    馬瑟斯主教當年收下艾華斯的父親朱裏奧·亞曆山大為弟子,顯然就是因為他與朱裏奧的父親雅各布是好友。而馬瑟斯能夠得到“神聖實體”的確切情報,多半也與黃金黎明有關係。因為這件事本身就與雅各布直接相關。


    而雅各布與薇薇安是維持了很久的合作關係。如此一來,葉芝能搭上薇薇安的線也就有了解釋。


    薇薇安特地選擇馬瑟斯主教的妹妹作為轉生之後投宿的養母,也顯然不是巧合。


    ——這一切都是有聯係的。


    自己早在最開始就已經在局中了。


    麵對沒有迴應自己,隻是抬頭怔怔望著昏黃色月亮的狼人,艾華斯輕聲說道:“但我想,您應該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吧。


    “……並非作為薇薇安的工具與寵物,而是希望能得到更主動的位置。甚至於,逆轉彼此之間的主仆關係。”


    聽到艾華斯的話,葉芝終於迴過頭來。


    他盯著艾華斯看了很久,才終於開口發出了低沉的聲音:“是我哪裏露出破綻了嗎?”


    “要說的話,”艾華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嘴角微微上揚,“那就是我太天才了吧。”


    “天才不天才不好說……但你確實足夠敏銳。”


    葉芝慢慢迴過頭來,俯瞰著無底深坑的中心。


    他的身體重心微微前傾,像是在大樓高處向外伏低身體般、做出危險的動作,注視著那妖精之洞。


    狼人發出低沉的聲音:“和他一樣的敏銳。”


    “誰?”


    “你的祖父,雅各布。”


    葉芝答道:“作為一名‘欺詐師’,我從來沒有成功騙過他。”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四肢健全、麵容完整的欺詐師。”


    艾華斯誠懇道:“很稀有的職業。”


    “你了解挺多的嘛。”葉芝終於笑了出來。


    “操控幻術與錯覺,誘導他人、蠱惑心智。通常在賭場能抓住,”艾華斯輕聲說道,“抓到之後,就會打斷四肢、以錯誤的方式進行治療,使骨骼扭曲生長。也會在臉上烙上難以去除的標記,告訴人們這就是欺詐師。”


    “但這種手法沒有用。”


    葉芝輕聲坦然道:“對欺詐師來說,製造人皮麵具、偽裝成他人,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艾華斯點了點頭:“我知道。那些愚人以為這樣有用,隻是因為那些欺詐師們都表現得很在乎的樣子。他們越是痛苦、越是驚恐,就好像他們越是在乎,人們也就越是起勁。但他們卻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眼前的人是善於操弄謊言的欺詐師。”


    說到這裏,他眯起眼睛看向葉芝:“就像是……伱對薇薇安的愛戀一般。


    “——作為一名欺詐師,你是否能騙過自己的心呢?”


    聞言,葉芝沉默了很久。


    “……也許能,也許不能。”


    他語焉不詳的迴應道,看向艾華斯:“我還以為你會問我關於馬瑟斯的事。”


    “那種事,我可以去找馬瑟斯主教問。我想他應該會願意把他能說的都告訴我。”


    “那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你的‘謊言’。”


    艾華斯答道:“宴者之子必醉於宴,無論杯中是血亦或是酒。欺騙本是適應道途的法則,但愛之道途最年輕的天司同樣掌握著蜜釀與迷幻的準則。”


    聞言,葉芝深深看了一眼艾華斯。


    “做不到。”


    他幹脆的答道,大方的揭示了自己職業的本質:“你或許擅長撒謊,但你不理解欺詐師的核心。愛之道途的超凡者眼中隻有自己,就連欺詐也是為了欺騙自己。”


    “我確實不行。”


    艾華斯看向莉莉:“那她呢?”


    “她?”


    葉芝看向莉莉,嘴角微微上揚:“我年輕的同族啊……你也是欺詐師?”


    “我是一名女巫。”


    莉莉抬頭答道。


    聞言,葉芝卻為之愕然:“女巫?”


    他隨即笑了出來。先是漏氣般的低沉笑聲,隨後逐漸變成放肆的大笑。甚至直接笑出了眼淚。


    “好吧,女巫……訓犬者也終化為獵犬。真是諷刺。”


    葉芝擦拭著自己的眼睛,諷刺道:“但女巫可學不會欺詐師的技藝。”


    “確實如此。”


    艾華斯點了點頭:“但她同時還是灰天司的繼承者。”


    “適應之‘灰’……非黑非白之物、非惡非善之言。”


    葉芝喃喃道:“是那位啊。”


    他迴過頭來,打量著莉莉:“那你或許能學會我的技藝。


    “倒是你,艾華斯。我也算是你半個長輩,不得不提醒你兩句……你真就這麽放心,把一個善於隱藏自己、有著瘋狂的資質、擅長撒謊的女人就這麽放到自己身邊嗎?”


    狼人起身,佝僂著脊背俯瞰著兩人、發出輕飄飄的警告:“愛之道途是被詛咒的道途。走得越深也就越是瘋狂……看看我吧,男孩。我也曾是如你般的少年。”


    “我當然放心。”


    艾華斯毫不猶豫的說道:“我信任她——她也離不開我。”


    “哼。已經被馴化的狗嗎。”


    早在艾華斯提出這個請求的時候,葉芝就知道自己隻能得到這樣的答案。因此他也隻是嗤笑一聲:“最好如此。”


    他伸出手來,觸向莉莉的額頭。


    不知何時。


    仿佛隻是幻覺,又仿佛過去了很久。


    當葉芝的手觸碰到莉莉額頭的時候,它已經化為了猙獰的狼爪。而葉芝也變成了無比恐怖猙獰的狼人——並非是灰狼的姿態,而是人立而起的巨狼。


    它的變身完全沒有特效與聲音。仿佛他從最開始就是如此站在這裏。


    而它那猩紅色的瞳孔之中,散發著被約束的很好的瘋狂。


    “來吧,女孩。”


    狼人發出嘶啞低沉的聲音:“讓我看看你最為嗜血而瘋狂的姿態吧。


    “想要學會謊言,就要先明了內心。知道何為真實,才能欺騙自己的心。”


    莉莉的身體顫抖著,像是在畏懼著什麽。


    但很快,她睜開了眼睛。顯露出那嗜血的豎瞳。


    她喘著愈發難以抑製的粗氣,迴頭看向了艾華斯的背影。伸手極為輕柔的從背後搭住了艾華斯的肩膀。


    艾華斯微微迴過頭來,露出纖細的脖頸。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不咬下去嗎,莉莉?”


    艾華斯溫柔的聲音響起。


    他的聲音清晰而柔和:“我允許了,孩子。吮吸我的血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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