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客很開心。


    她不知道自己的同伴們現在如何,但她現在的確很開心。


    因為她此刻接待的客人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是的,我也認為賢者之石是不可能達成的。它違背了均衡道途的本質之一‘等價交換’,因此它實際上是一個錯誤的目標。”


    有著一頭海藍色的長卷發、容貌溫柔的女孩,此刻正坐在包間滔滔不絕的對著麵前的年輕人聊著什麽。


    那年輕人與其說是男人,不如說是男孩。即使看上去已經不再年輕,甚至可能已經接近或者抵達三十歲,然而他身上卻有一種靦腆害羞的氣質。


    他有著一頭黑色的淩亂短發,戴著黑框眼鏡。那種幹淨的氣質比起貴族更像是學者,是與這裏的奢靡、墮落格格不入的風格。


    “我覺得你說的很對!”


    青年非常高興,有著找到誌同道合之人的雀躍與興奮:“你也研究過煉金學嗎?你對‘技術化’怎麽看?”


    “技術化”是煉金學的一個術語。在過去它通常是貶義的。


    因為煉金學實際上是非常複雜的學說——它包含了廣泛認知世界的方法,包括各種哲學理念與方法論。而具體的煉金公式更是自成體係,並且每個人的認知都有細微的不同……大多數情況下,煉金術師們傾向於按照基本原理進行重推導,或者將他人的配方完全解析、研究透徹之後化為自己的東西。


    而“技術化”,指的就是煉金學導師們因為錯誤而心急的教學方式,讓學生們在沒有徹底掌握煉金學基礎理論的情況下,就教授給了學徒太多的煉金配方。


    這就導致了學徒們雖然手持配方,卻並不知道配方的原理、也就無法對配方進行有效的調試與改進。


    於是煉金學就從一門“探索真理的學說”變成了“製造煉金產物的技術”,因此在煉金術師們的主流思潮中,這種行為無疑是有害的、功利化的,更會因此而破壞傳承。


    如果這樣的行為極端化,最終就會導致隻有那些“有用”的配方、甚至“最有用”的配方才能傳下去,但可能一個看似無用的配方中卻隱藏著更多的奧秘與真理的鑰匙。


    而陌客卻對此毫不猶豫的說道:“均衡道途的核心力量,就來自於將【神秘知識】完全解析並化為【常規知識】,這個過程就是我們所說的‘祛魅’。將那些隻存在於神話與傳說中的種種技術與魔藥複刻於現實,這就是煉金學。它是吞噬、融合其他道途的力量,將其‘大統一化’的偉大學說。


    “毫無疑問,如果這個世界未來隻能存在一種道途,那麽它也終將是均衡道途。而我認為,‘技術化’的本質,就是將煉金學進一步祛魅,將其變成‘煉金學技術’,也就是‘煉金術’。


    “這確實是功利的,但這並不是有害的。因為這正是均衡道途的核心理念之一,以知識與方法認知並改造世界,將那些無序的統一為有序——”


    陌客的眼中有著璀璨無比的光輝。


    那是知性與真理的光芒。


    與她對坐的青年也是興奮的渾身顫抖:“伱說得對!我的天啊,沙漏在上——我沒想到第一個完全理解我的人,居然會在弧月莊園……不行,我得想個辦法把你帶走……”


    他說著,便對著外麵喊道:“彭波那齊!”


    “來啦來啦……”


    一個英俊的青年搖晃著盛滿鮮血的酒杯,從外麵笑眯眯走了過來:“怎麽樣,巴希爾,我的朋友?我點的女孩還讓你滿意嗎?”


    等他看清兩人身上整齊的衣著之後,便有些失望:“你們就這麽喝酒喝了兩個小時,結果什麽都沒發生嗎?”


    “你在說些什麽,你這笨蛋,”巴希爾·瓦倫丁有些不滿,“這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小姐!她完全能理解我的理念,甚至一些觀點比我更先進——


    “我說,彭波那齊……我如何才能把她帶走?我認為‘十二把鑰匙’需要她!”


    “你這麽喜歡她?”


    被稱為彭波那齊的月之子有些訝異。


    他看了看陌客,開口問道:“你是幾號?”


    “我是23號。”


    陌客答道。


    “23,”瓦倫丁讚歎道,“一個奇數,一個素數。正如你獨一無二的秉性。”


    他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貴族朋友,彭波那齊有些牙酸。


    “行了,23號也不貴。我給你買下來吧,就當是送你的生日禮物了。今晚你如果不留在這裏過夜的話,就直接把她帶走吧。”


    彭波那齊的雙眼注視著陌客,瞳孔一瞬間變成鮮紅。


    他感應了一下陌客心中的情緒與念頭,姑且算是滿意的揚了揚嘴角——他沒有從中感知到陰謀與心機的成分,隻感應到了濃烈的崇敬與興奮。


    於是他隨口說道:“正好你也差不多該成家立業了——如果你不介意她曾是個血仆的話。”


    “我都說了,我隻是拿她當朋友、當知己——”


    瓦倫丁麵頰有些羞紅的嚷嚷著:“我隻是想把她拉進我的‘十二把鑰匙’!”


    而陌客則是睜大眼睛,專注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比起晉升任務,能夠親自與年輕時的瓦倫丁一世接觸、麵對麵的聊天——她認為這是更加寶貴而稀有的體驗。


    沒有一位星銻的煉金術師會不崇敬瓦倫丁一世。


    正是他的“十二把鑰匙”組織,無私的將煉金術知識從高高在上的貴族知識變成了人人都能學習的——所謂接觸真理的途徑。也正是因為他當年立下的以煉金術立國的主張,在裂土戰爭之後隻分得最小、最不肥沃的一塊土地的星銻王國,才能吞並昔日那些或是強大而富饒的鄰國。


    時間已經證明他們才是正確的。而眼前之人便是為他們帶來真理與勝利的偉人。


    ——隻要方法得當,凡人皆可成神。


    這是瓦倫丁一世提出的理念。


    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天司與柱神,也未必不可取代。


    這世上沒有什麽必然的禁忌與不可能做到的事,一切都是為了踏前一步。而後再前一步。


    這世上就沒有什麽人類做不到的事,諸人類皆如繁星。當黑夜降臨,群星便能照亮大地。


    星銻人正是感應於這一理念,聚集於他旗幟之下的。


    能見到自己的偶像無疑是驚喜,而如此輕易就完成了任務便更是驚喜。


    但這時,陌客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這次任務必須要兩人才能完成。


    於是她下意識的開口:“不過,我……”


    ……我還有一個朋友,能帶他或者她一起走嗎?


    心中剛剛出現這樣的念頭,她就感覺到了遲疑。


    而有著猩紅目光的彭波那齊迴過頭來:“嗯?有什麽事嗎?”


    “……不,沒事。”


    陌客心中念頭電轉,放棄了說服金主把自己的同伴一起買走的說法。


    這未免有點太得寸進尺了。即使眼前的一切隻是虛假的,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偶像瓦倫丁一世會認為自己是個貪得無厭之人。


    想必他們自己也能解決問題的,陌客心想。


    ——如果我真的生活在這個時代,真的能夠加入瓦倫丁一世的十二把鑰匙該有多好。她心想。


    比起那個,她還是多與對方交流一些煉金術心得吧。


    即使對方掌握的是落後幾百年的煉金術理念,而這些年中的煉金學技術每年都在迅猛發展……但聰慧如他,想必也能從這些新技術中得到啟發,找到一些靈感吧。


    正巧,陌客開發的武裝石像鬼還有一個技術難關沒有攻克——這些能夠偏斜法術、肉體卻相對脆弱的石像鬼,本身是無法施法的。那麽他們又該如何在足夠安全的距離下造成有效傷害呢?


    他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才兼職了均衡道途、自學了煉金術。可如今他的煉金術都快邁進第三能級了,還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目前最好的策略還是投擲各種煉金合劑……可這消耗實在有點大。


    或許這位星銻王國的開國君主,能給如今的星銻帶來些許技術靈感——


    陌客滿懷期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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