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斯·德羅斯特起床後沒過多久。


    還在吃早餐的時候,就突然聽到了有人前來拜訪的消息。


    “誰啊,沒有預約嗎?”


    貿易大臣頓時眉頭緊皺。既然他的仆人說是“有人”,那就至少不是經常來他家的那些大臣或是大商人——他們早就已經臉熟了,前來匯報的時候至少也會說出對方的名字。


    這讓德羅斯特隱約感受到了些許不妙。


    ——而很快,這種預感就成真了。


    “是我,怎麽?”


    人還未至,一個爽朗而嘹亮的聲音便遠遠傳來:“我進你家還得預約?”


    對方根本沒有理會仆人的攔截,徑直走了進來。


    是梅格大仲裁者!


    德羅斯特頓時冷汗直流。


    他可以不怕索菲亞女王,因為她脾氣的確很好、也是一個很理智的人……女王陛下善於妥協、但又不是總在妥協,她能夠將混亂的局勢穩定下來、將分崩離析的勢力黏合在一起。在盛行暴君的阿瓦隆,她算是難得一遇的明君了。


    但梅格那老女人可是不講道理的。


    而且作為大仲裁者,她還真能對付自己。


    別說自己一介大臣了,如果她對女王不滿意,也可以要求再從王室裏換一個國王。當然,這也隻是理論上擁有的權力。別說是她,曆代大仲裁者也基本沒有用過。


    正是因為梅格的權力太大,她為了避嫌反而不願意使用。


    因為她不想讓人們以為她能夠操縱女王、操控圓桌廳的頂級權臣……德羅斯特知道,那老太太對名聲是很在意的。這也算是她唯一的缺點了……那就是好麵子。


    結果就是,梅格很久都沒有出席過圓桌廳了。


    因為她不喜歡毫無意義的扯皮。而在圓桌廳,一個法案拉扯幾個月都是很正常的事,畢竟他們也不急。


    這種慢節奏生活會讓她渾身發癢——按照梅格的作風,她恨不得看完法案當場逼迫所有人表態、不允許棄權,等投完票就立即執行。


    然而其他人當然不可能這麽做。這種事牽扯甚廣,對每個人、每個家族、每個派係的影響都不同,是沒有那麽簡單就能處理的。任何改變現狀的議案,都會招致一部分人滿意、一部分人不滿。他們需要經過複雜的聯合、妥協、讓渡利益才能通過。


    而在這個過程中,就是他們從中攫取利益的時刻。


    如果太憑借直覺通過議案,均勻的保持公平、到了最後就會得罪所有人——因為比起對自己有利的法案,人們記得更清楚的,永遠是對自己不利的法案。


    梅格老太太當年是鄉村平民出身、從監察局體係一路升到仲裁廳的,她根本就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


    她太過公正,以至於不懂政治。


    “大仲裁者閣下……”


    德羅斯特立刻放下刀叉,擦幹淨手隨後恭敬起身。


    而身材矮小、隻到他胸口的梅格卻隻是毫不客氣的拍了拍他渾圓的肚子,嘲笑道:“你這已經胖的跟豬一樣了,查理斯。你多久沒運動了?


    “還記得伱當年也是球隊的成員嗎?你現在還跑得動嗎?”


    查理斯·德羅斯特和梅格是同齡人,他們都是王立律法大學畢業的同學。隻是他們分屬的學部不同,梅格是監察者的那個學部,而德羅斯特畢業於律法師的那個學部。


    為不同的學部而戰的他們,曾是球場上的勁敵——對於身材過分矮小的梅格來說,當年身材高大、體格強壯的查理斯是很強的對手。在普遍瘦得像是麻杆一樣的律法師中,查理斯是少數經常鍛煉、有著一身肌肉的男人。


    而如今……


    他四肢的肌肉鬆鬆垮垮,甚至有著如同閃電、又像是皺褶一樣的深色紋路。德羅斯特的圓腦袋上已經沒有多少頭發,甚至連太陽穴和頭皮上都是肥肉。


    曾經五官深邃、正氣凜然的麵容,如今看上去也是又老、又胖、又醜。看著他笨拙的挪動著身體時,梅格甚至差點笑了出來。可她的笑聲到了喉中,卻又發不出來了。


    “——你怎麽變成了這幅模樣?”


    梅格眉頭緊皺。


    “年紀到了嘛,大仲裁者閣下……”


    查理斯無奈的笑了笑:“第四能級和第五能級的身體活力是截然不同的。況且我還是失敗了幾次才晉升到了第四能級……我也已經老的快不行了。”


    “嗬。”


    梅格嗤笑道:“所以你就放任自己變成了豬?連同你的腦子一樣,都被豬油蒙住了吧!敢和高貴之紅的人混在一起,是吧?”


    “哎,您不能這麽說……”


    貿易大臣連忙說道:“督察院的報告不是已經證明我的無辜了嗎?”


    “是啊,他們說你是無辜的,但我不信。”


    梅格雙手抱胸,靠在櫃子旁冷笑道:“督察院的報告就一定是準確的了?我隻相信我的眼睛和我的心。我就不用報告又如何?”


    “您這可就不講道理了……”


    德羅斯特無奈的辯解著。


    他揚聲叫道:“迪奧米德斯!”


    他的精靈管家無聲無息出現在了門口。


    “怎麽,”梅格不客氣的說道,“想翻臉?”


    “不敢,大仲裁者閣下。”


    迪奧米德斯恭敬的彎腰行禮,沉聲說道:“德羅斯特家族無論如何也不會與您戰鬥。”


    “你都能代替德羅斯特家族發言了?”


    梅格笑道:“你這樣沒問題嗎,迪奧米德斯先生?”


    見兩人都沒有半聲辯解,她嘖了嘖嘴,感覺到有些無趣。


    她的確是來故意找茬的。


    但這邊像是棉花糖一樣,一拳就倒……這倒讓人覺得沒意思了。


    而且德羅斯特混蛋也就算了,迪奧米德斯也跟著他一起……


    “【說說吧】,迪奧米德斯先生,”梅格命令道,“查理斯·德羅斯特是否曾與高貴之紅合作?”


    迪奧米德斯臉上顯露出了一絲掙紮,但梅格“嗯?”了一聲、老精靈瞳中便驟然凝上一個銀白色的圓環、脫口而出:“是的,德羅斯特先生以拉夫秘書為媒介,與高貴之紅進行聯絡……”


    “從哪聯絡?”


    “最初的聯絡地點在鵜鶘酒吧,後來艾華斯·莫裏亞蒂先生將那裏搗毀、就改用勞合區的廢棄化工廠,隨後又被愛德華·莫裏亞蒂搗毀。”


    “哦。”


    梅格眯起眼睛:“他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針對艾華斯的?”


    “我不知道。”


    迪奧米德斯答道。


    “那你自己說。”


    梅格眯著眼睛迴頭看向德羅斯特,命令道:“【都說出來】。”


    她的瞳孔中倒映出如同月蝕般的銀色圓環,而它映在德羅斯特眼中、便直接化為了侵蝕思想的烙印。


    他無力抵抗梅格的言靈,隻能都說了出來:“我隻是做生意而已,從高貴之紅那裏購買一些違禁品、然後賣給本國需要的人……”


    “具體的呢?【接著說】,還有你的同夥——你的上級是誰?”


    “也就是煉金炸彈、槍械,還有一些煉金原材料……”


    他說到這裏,便頓時臉色一變。


    但他控製不住自己的嘴巴,隻能接著說下去:“現在和我聯絡的人,是勞合社的博卡副會長。我們很久之前就是朋友了,他在一次殺人分屍的時候被迪奧米德斯撞見,於是我就有了他的把柄;他現在能當上法官,也是因為我派迪奧米德斯將他的競爭對手除掉了……”


    “哦,所以他虧欠你?【說說你的心裏話吧】。”


    “是的,從那之後我就控製住了他。他以為我們是合作關係,但其實我隻是想要利用他。或者說,比起勞合來說,我認為博卡更適合管理勞合社。因為勞合想要篡奪王權,然而我認為這是做不到、也不能讓那個巨人雜種做到的;而博卡隻是想要商人特權,這是更有可行性的計劃……”


    “可以,我明白了。”


    梅格點了點頭,平靜道:“現在情況已經很清楚了,跟我走一趟吧。我覺得這至少也夠關你幾年了。


    “——還是說,要我親自來抓你?”


    “……不必了。”


    瞳孔中的銀白色光環淡去,德羅斯特苦笑道。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直接被梅格抓走。


    但這不應該啊……她什麽時候做事這麽激進了?


    督察院的報告都不看,也沒有召開仲裁廳會議、僅憑自己一人的想法就直接去抓人……這是吃槍藥了?


    還是說……


    “你又在想什麽?”


    突然,在他放鬆下來之後梅格再度襲擊:“【說說你現在又在想什麽。】”


    “我在想,你現在是不是快死了?”


    德羅斯特脫口而出:“按理來說,你平時對所有人都不滿意,但既然看不懂、就選擇不碰也不管,隻負責自己職責內的事——也就是仲裁廳的主要事務,那就是對涉案的大人物裁定處罰。


    “我認為這是你不知道自己出手會帶來什麽影響,所以保險起見就選擇保持現狀。可你現在突然做了激進的事,對你有所了解的人,應該都知道這不是你的習慣……”


    “這麽明顯嗎?”


    梅格笑了笑,不以為然:“那倒是我小看你了——你的觀察力還是可以的嘛。


    “但那種事就別說了。先去監察局關一會吧,我去找陛下聊聊你。要不,【你自己去】?”


    “遵命。”


    德羅斯特瞳底亮起一道圓環,如此說道。


    而一旁的迪奧米德斯隻是沉默著,一言不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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