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上午的課程結束之後,伊莎貝爾例行來找艾華斯吃飯。


    伊莎貝爾有很多事情想要和艾華斯分享。從上周五到今天,兩人沒見麵的時間裏,話題已經整整積壓了四天。


    要是放到之前,伊莎貝爾對時間是沒有什麽概念的。對她來說,每天的生活都是無限重複的循環,並沒有對之後某天的期待。


    但現在情況就不同了。她期待著與艾華斯一同晉升,期待著他們在夢界冒險、共同體驗另一重人生;她也期待著與艾華斯能聊聊天,分享一下彼此最近生活中有趣的事。


    即使這種分享每天都會發生,可其中的內容卻截然不同。


    從前伊莎貝爾還是挺喜歡周末的。因為每逢周末,她就可以安安靜靜待在銀與錫之殿,不用和任何人講話。就自己一個人在那裏唱歌、畫畫、演奏樂器,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那種遺世獨立的寧靜感總能治愈她疲憊的心神。


    可現在快到周末時,伊莎貝爾就會變得患得患失。因為接下來好幾天都見不到艾華斯了,而她已經漸漸習慣了與他人交談,一旦適應了那種生活、就會懂得何為寂寞了。


    因此伊莎貝爾會認真準備一個筆記本,上麵是她所準備的話題預案。她與艾華斯並不在同一個學部,每天隻有中午的那三個多小時能穩定見麵、甚至下午可能都沒空——兩個人之間往往會有一個突然有事。


    這就導致,有時她會錯過自己想好的話題。明明昨晚或是上午遇到了有趣的事情,但見麵後卻忘記說了,一直到分開之後才想起來、而下次聊天就已經是一天之後的事了……這樣幾次之後,伊莎貝爾就開始打筆記,給聊天環節做一些預案和準備,把自己想好的問題,或是想要說的有趣的事情都記錄下來。


    她昨晚就聽說了,艾華斯帶著他妹妹來了學校。當時伊莎貝爾就很好奇了,因為她之前就知道艾華斯的妹妹體弱多病、很少出門見風。


    如今她突然出門,應該是病終於好了吧?


    伊莎貝爾對艾華斯這個妹妹還是挺好奇的,因為艾華斯經常用“尤莉”作為話題。盡管從未見過尤利婭·莫裏亞蒂,但伊莎貝爾已經對她有了相當程度的了解。


    她的性格……感覺好像和自己有些像?


    想到兩人都是沒有朋友的人,並且都和艾華斯關係不錯。或許能有共同話題、能夠成為朋友也說不定?


    於是伊莎貝爾主動提出,想要見一見尤利婭。而艾華斯也欣然同意。


    在問詢過艾華斯,他妹妹都喜歡什麽東西之後,伊莎貝爾就迴去準備了。


    也唯獨在這個時候,她才能意識到自己的確是阿瓦隆的公主——明明應該都是挺麻煩的東西,但她隻是提了一句、下午的課程結束前就已經準備好了。


    雖然自己就有羅寧街14號的鑰匙,但為了不給尤利婭造成壞印象、伊莎貝爾還是緊張的在門口按響了門鈴。


    所謂將心比心——伊莎貝爾想了想,如果是她自己的話,她所待著的房間的門突然被陌生人打開、一定會感受到不安的。不管那人是誰,都隻會讓伊莎貝爾感受到下意識的不適與抵觸。


    還好她住在銀與錫之殿,沒有那樣的機會。


    讓伊莎貝爾有些意外的是,來開門的並非是莉莉。而是她沒見過的可愛女孩——


    伊莎貝爾本就不算太高,而尤利婭比她還要矮上半頭。


    白色的長發垂至腰際,遮住額頭與鬢角的劉海讓女孩本就小巧的臉龐顯得更加精巧。


    她的眼睛是一種少有的、如同紅寶石般的溫暖色澤。伊莎貝爾下意識的聯想到了自己平時喜歡吃的糖果。


    ……意外的很有精神啊。


    “姐姐……”


    尤利婭發出軟糯的聲音:“你找誰?”


    聞言,伊莎貝爾的臉上不自覺地掛上了溫柔的笑意。


    她並非是家裏最小的。除了她如今尚存那個兩歲的弟弟,伊莎貝爾原本也還是有弟弟妹妹們的。隻是他們如今都死了。


    “我找艾華斯……同時,也是為了找你。”


    伊莎貝爾隨手帶上門,下意識想要伸手摸摸尤利婭的頭發——女孩的白發並非是老人那種白骨似的枯白、也不是讓人感覺到清冷的蒼白。而是微微偏暖的感覺,讓人一眼就能看到生機與活力。


    那種如緞子般光滑的感覺,讓伊莎貝爾甚至無需觸摸、手指尖端就能傳來幻覺般的觸感。


    她甚至還想摸一摸尤利婭的臉頰。她長得太可愛了,就像是祖母養的貓一樣。


    但她覺得那樣太失禮了——艾華斯說過,尤利婭是個很害羞、很膽小的女孩。這樣會嚇到她的。


    “你就是尤利婭對吧,”伊莎貝爾柔聲說道,“我給伱準備了禮物……”


    說著,她將自己隨身攜帶的挎包交給了尤利婭。


    尤利婭抱著包包微微歪頭,有些困惑的樣子。


    “打開看看。”


    伊莎貝爾輕聲鼓勵道。


    她其實也有些忐忑,因為她對自己選擇的禮物有些沒譜——盡管艾華斯信誓旦旦地說,這就是尤利婭喜歡的東西。


    但伊莎貝爾還是覺得,這未免也太奇怪了。為什麽會有十五歲的女孩喜歡這些?


    尤利婭打開挎包,發現裏麵是三本厚厚的書。


    《銻的凱旋車》《金屬嬗變論:殊劑與改性金屬》《下界天文學》。


    “這是——”


    尤利婭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她整個人都變得激動了起來。


    因為這三本書都是非常有名的煉金學著作,也都是在阿瓦隆用正常途徑買不到的書。


    《銻的凱旋車》就是星銻王國的創始人瓦倫丁一世所寫下的神聖典籍,《下界天文學》則是一位古代煉金術師對煉金術的概括——它將煉金術視為“下界天文學”、與真正的天文學“上界天文學”所對應。


    而嬗變是一個煉金學術語。它指的是一種物質被改變為另一種物質、一種元素被變化為另一種元素……比如說用某種特定的賤金屬被嬗變為銀或是金。


    在這個過程中,就需要一種具有神秘性質的轉化劑。它就是“殊劑”,隻消耗很少的一部分、就能進行大量的金屬改性。不同的煉金過程需要的殊劑類別、合成方式與使用量都不同。


    而傳說中的“賢者之石”,它的本質就是終極的殊劑——隻需要很少的一點,就能將幾十萬倍於其重量的賤金屬轉化為黃金。這也是煉金術師們追尋的三大終極目標之一。


    與它齊名的就是“生命創造”與“萬能溶劑”。後者指一種能夠溶解宇宙中所有物質的萬能溶劑,將它們迴歸到最基本的性質、如此一來任何物質就都可以參與到煉金之中。


    這三本書分別講解了“心靈升華”、“物質改性”與“概念投射”三個煉金術的大方向,可以說包含了整個現代煉金術的根基。


    這都不是什麽門外漢能看的科普讀物,而是正經從事煉金術研究的超凡者才要開始閱讀的東西。


    雖然這不是密續書,但如果能完全讀懂這三本書,也可以從中獲得至少三個神秘技藝、從而轉職成為一名真正的煉金術師。


    尤利婭就有一本星銻語版本的《銻的凱旋車》,那是教授的收藏。她已經快翻爛了……已經翻了起碼十遍以上了,很多章節都能直接背過了。


    但她終究不太懂星銻語。


    哪怕是反複查閱詞典,也無法理解書裏麵的一些生僻詞、煉金術語與生造詞。她經常拉著莫裏亞蒂教授,就是讓他幫忙解讀一下自己看不懂的詞語和段落。


    而剩下兩本,哪怕是教授的收藏裏也沒有——前者對教授來說太過入門,但裏麵卻記載著轉職煉金術師所必備的神秘技藝“物質轉化”。


    後者更是教授都沒有研究過的另一個領域……那是與祈禱和儀式類似,使用神名與概念進行的神秘煉金。


    這些書在阿瓦隆是根本不可能買得到的,這是完全的禁書。


    王立律法大學的圖書館裏倒是有,但圖書館裏的書看完了就必須還迴去……這讓尤利婭有些不舍得。而且艾華斯也有自己要看的書,尤利婭不想用哥哥的名額去借自己想看的書。


    尤利婭稍微翻了翻,驚訝地發現——它們居然不是打字機打出來的,而是全文手寫的!


    這些書用阿瓦隆語寫成,字跡顯得蒼勁有力。在內容中記下了一些注釋、修正與猜想——


    很顯然,這就是如今這些書在阿瓦隆語版本的“翻譯初稿”。


    “……您應該就是伊莎貝爾公主殿下吧?”


    尤利婭不敢再裝不認識對方,她甚至感到了遲疑:“這麽珍貴的東西,我可以收下嗎?”


    她非常喜歡它們。但也正因如此,她才能感受到了這些書的貴重——甚至都有些不敢收了。


    總有種感覺,好像收了這些書就要把哥哥賣掉了一樣……


    “沒關係的。”


    伊莎貝爾笑道:“這一套書是彌爾頓大學的校長當年送給祖母的禮物……因為祖母她當年的教育改革,讓煉金術不再成為禁忌。而為了支持這一政策,他就將自己翻譯的十一本煉金術著作寄給了我祖母、讓它們成為阿瓦隆律法大學編纂教材的基礎。


    “在課本編寫完成之後,這些書就成為了祖母的私人收藏。後來,我威權道途的天賦不好,祖母就將它們送給了我。


    “我當年也想過要不要學煉金術的。但果然它對我來說還是太複雜了。艾華斯說你喜歡煉金術……你能喜歡真是太好了,這樣知識也不會浪費。這樣的好書擺著沒人看,才是真正的不幸。


    “你就安心收著它們吧,尤利婭。”


    伊莎貝爾溫柔地說道:“要成為了不起的煉金術師啊。”


    “謝謝姐姐!!”


    尤利婭高興極了,小心翼翼把它們放迴到包裏。


    見到尤利婭的確喜歡自己送出的禮物,伊莎貝爾也鬆了口氣。


    艾華斯居然還真說對了。


    尤利婭的確喜歡煉金術書籍……


    怎麽會有十四五歲的女孩喜歡這種東西的?


    莫裏亞蒂家族也不差錢,送市麵上能買到的東西就沒什麽意義、隻會顯得自己粗俗而沒有品味;單純隻是送書也沒用,因為王立律法大學的圖書館就是王室的藏書,她這就等於借花獻佛;可艾華斯也不知道尤利婭喜歡什麽——他給出的喜好,可以說怪的要命。


    機械、電子、化學、古生物,最喜歡的應該是煉金術相關的產物,比如說煉金術書籍。


    ……你聽聽,這像是十五歲的女孩應該喜歡的東西嗎?


    伊莎貝爾甚至想了想,要不送尤利婭一套蝴蝶標本算了。這應該算是古生物,看起來也比較符合女孩子的審美——它至少看著很漂亮。


    但她思考了好久,決定還是尊重尤利婭的個人喜好。


    於是她終於想到了適合的禮物:


    ——獨一無二的煉金術譯文手稿!


    哪怕是伊莎貝爾當年對煉金術不太感興趣,但她也感覺這是很珍貴的禮物、將它們好好珍藏了。但說是珍藏,伊莎貝爾也差點就忘幹淨了,好不容易才想起來自己還有這麽一套書。


    如今它們能找到適合它們的主人、真正理解它們價值的人。


    哪怕刨除自己對尤利婭的討好因素……伊莎貝爾如今也是真的很開心。


    這女孩還蠻可愛的。


    看著美滋滋抱著書、露出小女孩般高興笑容的尤利婭,伊莎貝爾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她果然猜的不錯,自己和尤利婭的相處的確會很愉快!


    “艾華斯呢?”


    伊莎貝爾再度開口問道。


    “哥哥在看書,”尤利婭提著挎包,緊跟在伊莎貝爾身邊,“他說是……在為下次晉升做準備。”


    尤利婭對伊莎貝爾的好感上升了許多。


    不光是送給了尤利婭她所喜歡的禮物,而且她對知識的態度也讓尤利婭頗具好感——她原本還以為伊莎貝爾作為美之道途的超凡者,應該對煉金學知識不怎麽看重的……沒想到她居然對煉金術也有些研究。


    等待艾華斯時,她和伊莎貝爾聊了幾句。發現伊莎貝爾居然是真認真看過這些書的……雖然她如今快忘幹淨了,但在尤利婭的提示之下,也能迴憶起來一部分。


    了不起的公主殿下!


    尤利婭肅然起敬。


    甚至哪怕是她自己,教授書房裏的很多藏書她也都沒看過。要麽是自己不感興趣的領域,要麽是太過晦澀所以看不懂,要麽就是一整本書都在討論一個專業領域中的一個小課題……


    這種書看起來趣味性沒有那麽強。尤利婭看書最初的動機,還是為了感受世界……而極具專業性的知識反而看起來太過抽象,她完全理解不了。


    因此雖然養父也送給她一些書,其中不少是從國外買的。但尤利婭其實並沒有看完……盡管如此,她搬家的時候也將那些書一並帶來了。


    而伊莎貝爾公主,雖然對煉金術不感興趣、但被人贈送了這些書時也老老實實將這些書認真看完了。因為太過認真,看起來反而會讓人有些憐惜。


    這公主殿下的性格還蠻可愛的嘛……


    尤利婭心想。


    就在兩人都覺得對方好可愛的輕鬆氛圍中,莉莉推著艾華斯的輪椅走了過來。


    在詢問過尤利婭抱著的東西是什麽之後,艾華斯代替尤利婭向伊莎貝爾道了聲謝——他也沒想到伊莎貝爾的禮物竟然如此貴重,他原本以為伊莎貝爾就會送幾本精裝書來,結果第一次見麵伊莎貝爾就是如此認真。


    得準備點迴禮才行,艾華斯心想。


    可他也一並陷入了送禮困境——作為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伊莎貝爾有什麽是拿不到的呢?


    將這件事記在心底之後,艾華斯跟伊莎貝爾有意無意提起了尤利婭入學的問題。


    “沒問題。”


    伊莎貝爾幹脆地應了下來:“這件事也交給我了……不過可能尤利婭要單獨考個試。


    “畢竟如果她實在跟不上課程的話,那樣對她的學習也不好。會給她帶來很大壓力的。要根據她的課程成績,決定將她分到哪個學部……假如她煉金術的水平還不算太高,那麽不如分到第二學部先學半年的基礎科目,明年再轉到秘學部。”


    公主殿下好心的提醒道。


    她如今與艾華斯聊天的時候,已經沒有那麽膽怯了。並且在艾華斯的引導之下,伊莎貝爾已經漸漸理解自己所擁有的權力應該如何合理的應用。


    最大的改變還是……她不再聽到艾華斯的要求之後就立刻慌慌張張地去辦。而是開始嚐試著從對方的立場上思考問題,用自己所擁有的常識與認知去判斷對方會遇到什麽問題,然後再試著將其提前解決。


    伊莎貝爾意外的發現,自己還蠻擅長這一點的。


    她雖然沒有威權道途那種控製他人意誌、引導他人思考、強化他人忠誠的才能……但她有著感受他人心靈的天賦。輕而易舉就能從他人的隻言片語中,感知到對方所隱藏的真正目的。


    並非是所有人,都會在對話中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有些人是做不到,有些人是不想做。


    而作為“全才”的伊莎貝爾,對任何人的理解都在同步上升——


    或許是因為,對心與思念的解讀,本身就屬於美的領域。


    隨著她與尤利婭的談話進一步深入,伊莎貝爾漸漸感受到了些許尤利婭的本質。


    她隱約察覺到了一點。


    ……尤利婭似乎並不是艾華斯所說的那般脆弱而柔軟的女孩。相反,她有著相當冷靜……甚至冷淡到無情的內心。


    尤利婭有著堅強而好勝的本質,她在各種層麵上都比伊莎貝爾要強大的多。


    她所表露在外的那種柔軟與依戀,並不是因為她的心靈很脆弱……而是因為她對自己很有好感,對艾華斯更是如此。所以在他們兩人麵前,尤利婭不願意暴露自己的攻擊性——


    可如果尤利婭麵對自己討厭的人時,她又會做什麽?


    艾華斯對尤利婭叮囑著,要讓她入學後麵對自己的同學們時,要裝的冷淡一些、來保護自己……他總覺得尤利婭很柔弱,需要他人保護。而尤利婭在艾華斯麵前也的確是這樣的形象。


    可在伊莎貝爾看來,事實並非如此。


    尤利婭或許根本就用不著偽裝。她隻要表達自己的真實心情就好了。


    伊莎貝爾突然產生了些許興趣。


    ——她想要看尤利婭上學。看她如何展示自己冰冷的本質。


    五千五百字的更新,今天二合一喵!


    本來想一章請半天假休息一下的,結果一章就寫了五千五直接變二合一了……


    今天要玩博德,摸半天休息一下!


    沒寫到小蝴蝶,抱歉喵!磕頭啦砰砰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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