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玉的心機是要比普通的妖修來得多一點的。


    他畢竟是被人類養大的,耳濡目染也能學會很多東西。除了些許本性之中屬於妖類的衝動和直接之外,他很多地方其實都更加像人類,而非妖族。


    所以在這個時候,他並沒有主動挑釁妖族,而是讓手下人含糊地應對,盡量讓妖族感覺到他好像有意的樣子。


    當然就玄玉的本心來說,他是絕不可能跟紅狐族的人結親的——他從來沒有忘記過與對方的深仇大恨。此時的玄玉心裏如冰結之海,根本就沒有剩下一點溫情。


    他恨所有的人,也恨所有的妖。自從見到大師姐為了保護他而被二師姐殺死,自從知道自己和餘若虹在危難之中卻被門派舍棄,被逐出師門之後,玄玉對師門就隻剩下了恨意。


    即使偶爾有些許關於過往的迴憶冒出來,他也會強行把它們壓下去,不肯為它們露出一點點動搖。


    任何動搖都隻會讓九泉之下的師父和師姐死不瞑目。


    相比之下,曾經對於妖狐一族的仇恨反而顯得蒼白了許多。他父母過世的時候他還是隻懵懂的幼狐,並不知道仇恨是什麽東西,甚至不是十分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而等到他長大到一定程度,終於明白了這些事情後麵代表的含義時,他那時候以為自己感受到的是仇恨,其實卻隻是對於自己尷尬身份的不滿和對於自己那時候生活的抱怨而已。


    而唯有失去之後,玄玉才知道,自己曾經是多麽地幸福。


    這種領悟卻是用這世界上最愛他的兩個人的性命換迴來的,而這時候才懂,其實已經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因為誰也迴不來了。


    玄玉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一點領悟這一點,若是早一點領悟,他根本不會去追尋自己的身世,也不會去與那青狐接觸,導致自己的身份暴露,最後導致師父和師姐的慘死……


    他恨無情無義的同門,更恨趕盡殺絕的妖族。可是他最恨的還是自己。


    隻是他現在還不能以死向師父和師姐謝罪,因為還有一些人他必須一起帶走。


    因為懷抱著這樣的想法,所以此時的玄玉無論做多麽狠毒的事情都完全都不會有任何動搖。他當然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惡毒的,刻薄的,不值得讚賞的。


    就連青霞真人和餘若虹如果複生,大約都會厭惡他。


    可惜……她們都已經不在了。


    如果她們都還在,玄玉一定會從此以後當一個最乖巧的弟子和最聽話的師弟。可是既然她們都不在了,那他就算再聽話,又能聽給誰看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玄玉決定把所有師父和師姐所關心的人都送走,送去她們的身邊。其中像是二師姐這樣不乖的弟子,更是要好好教訓一頓才能送過去。


    而像是樂海道人這樣師父連見都應該不相見的人,他當然不會讓他跟隨著師父而去……他會讓對方好好活著,活到天長地久,活得痛苦不堪。


    玄玉走進暗室,一路走到樂海道人的麵前。暗室之中,樂海道人看上去狼狽至極地四肢都被鎖鏈鎖住,聽到腳步聲,猛然抬起頭來,啊啊嗚嗚地瞪著玄玉。


    玄玉伸手引出了他口中的珠子,問道:“說!你把我師父的魂魄弄到哪裏去了!?”


    樂海道人卻笑得瘋狂,說道:“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


    玄玉便一腳踢了上去,讓他一頭撞在了牆壁上。樂海道人本是修士大能,雖然靈脈為鎖靈鏈鎖住,但是畢竟體質與修為在那裏,並沒有因此而受到太大的傷害。


    樂海道人說道:“……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告訴你她在哪裏的!她是我的!我的!”


    玄玉身教,幾句侮辱性地直接踩在了樂海道人的頭上,壓得他原本那英俊的臉龐都整個變了形,然後說道:“你們這些所謂的正道修士……還真是卑鄙無恥得可以啊?”


    樂海道人躺在地上,頭被死死地踩壓著,臉上卻還不服輸地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說道:“隨你……怎麽說。但是你休想從我口中掏出青霞的事情。”


    玄玉說道:“你知道孟師姐死了對吧?”


    樂海道人沒有說話。


    玄玉便語氣十分殘酷地說道:“你知不知道她死得有多慘?我想著她這麽不聽話,總不能這樣帶去見師父師姐,於是就教訓了一下她,我在她身上割了一千多刀,可是她還是很不聽話,任性地不肯哭出來。於是我就生氣了,我把她身上的肉考熟了,熟到了入口即化的地步,然後喂她吃了下去……”


    他的臉上帶著笑,一種殘忍,卻又歡欣喜悅的笑容,說道:“她果然吃得很歡喜,高興得都哭了出來。你說她早聽話不就得了,非要讓我親自動手。”


    樂海道人被抓還要比孟海瞳早一些,所以並不知道這一茬。這一次聽到之後,他用一種非常驚愕的眼神看著玄玉,仿佛在看一個從來不曾見過的惡鬼。


    然後他說道:“青霞一生善良,沒想到卻教出了你這麽一個惡毒至極,毫無人性的弟子。妖族果然就是妖族……都是畜生!”


    然後玄玉就臉色猛然一腳再次踩到樂海道人的臉上,再次把他踢得撞到了牆上,然後說道:“別給我提師父的名字!你不配!”


    之後他就對樂海道人說道:“你要是識相的,就老實把師父的魂魄交出來!”


    樂海道人趴在地上,卻是笑了起來。他抬起頭來,麵對麵毫不躲避地對上玄玉的眼睛,然後說道:“……不交!”


    玄玉便又一腳把他踩到了地上。


    雖然被一次一次地踐踩,但是樂海道人臉上卻毫無痛苦之色。相反,他臉上還帶著一種十分艱難的笑容,一點一點從地上直起身來,說道:“我愛了……青霞一百二十三年,然而她卻從來不肯給我一點好臉色。無論我為她做了什麽,她都隻會拒絕,卻連看也不肯看一眼我的心意……但是……從那天開始,她就再也不會決絕我了。因為,她已經不能拒絕任何人了。”


    “一百多年啊,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她,又如何會主動放手呢?”他在那裏淒慘地笑著,嘴唇卻滿足地勾起。


    玄玉見了,卻是十分惱怒。他使用了各種方法和刑具審問了樂海,卻一無所獲。樂海道人真的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不曾留下絲毫線索,也不願畏懼任何刑法。


    這個人簡直可怕。


    而在玄玉專心刑訊的時間裏,葉柏涵這邊也是大有進展。


    通過與魔道和一些兩宮目前被臨時控製的人手打聽了消息,葉柏涵同時就了解不少有關於魔道和兩宮情況的事情。


    這些事情之中,最重要的自然是整個魔道目前在北疆的人員安排。這個過程之中,葉柏涵就讓眾妖修在往來過程之中盡量地挑動一眾魔道修士的情緒。他讓其中一部分人盡量貶低玄玉抬高其他人,另一部分人則抬高玄玉並故意把一些魔修當做仆役來使喚。


    玄玉修為不低,但也絕沒有高到可以統禦目前北疆所有魔道修士的地步。他之所以暫時居於這個領導者的位置,無非是因為他的身份在做這件事上最有優勢。不管是他本人還是一眾修士其實都明白這一點,所以雙方才可以暫時相處和諧。


    不過理性雖然知道,但是人作為人的一大本能就是容易被感情支使。在有大目標的情形下,眾人都會主動壓製自己,平時有所不滿也不會爆發出來。


    但是這種壓製卻是很有限的,一不小心就容易爆發出來。而葉柏涵要做的,就是讓人在這篇暗地燃燒的火焰上澆一勺油,再澆一勺油……直到它猛然就爆發出來。


    而事實證明,葉柏涵的這種做法是很有效果的。


    玄玉固然小心翼翼地供奉著這群魔修,甚至要把自己的師侄們送去給他們充作女侍,供其玩弄,但是越是如此,卻反而越容易在矛盾爆發的時候,讓人看輕他,繼而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


    這天玄玉手下的一個魔修氣唿唿地跑到同伴的屋子裏,開口就說道:“欺人太甚!”


    他的同伴便笑問道:“怎麽了?難道這地方還能有人給你氣受?”他停頓了一下,說道,“不會是我們那位‘堂主’給你臉色看了吧?”


    那魔修便怒道:“他敢!”然後停頓了一下,就說道,“雖然不是他,但卻是他的同族。那群妖族實在太可惡了!他們簡直把我們都當成了玄玉那家夥的仆人,他們以為玄玉那個家夥是個什麽東西?”


    他同伴見他那模樣,卻有些不以為然,說道:“我們現在對外還是以他為主,他們不知內情,會有這種誤解也不奇怪。主上讓我們配合他,這段時間你就忍忍吧。”


    魔修沒好氣地應了,但是臉上的不快仍舊顯而易見。


    同伴見他還是眼藏陰霾,怕他壞事,就開口說道:“不過就算是妖族,那也是看人的。你知道嗎,狐族那邊給唐真人送了一件非常珍稀的上品法器,可見他們也是知道真正的主事者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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