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定霜被從夢境之中驚醒的時候,感到十分驚愕。


    這驚愕一半是來自這一晚他做的夢。韓定霜並不是一個常常做夢的人,因為平日的生活簡單平靜,韓定霜本人的人生也很簡單,所以他很少有夢這種東西,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夜無夢到天明。


    另一半的驚愕則來源於夢裏他對那個男人的稱唿。


    夢裏他竟然管那個男人叫了師父。


    韓定霜雖然不能看清夢中男人的模樣,但是卻有一件事是非常確定的——那絕對不是應真道人。


    他揉了揉太陽穴,總覺得這個夢有點過於逼真了。


    夢裏的那朵黑色蓮花,細節上如此清晰分明,依稀仿佛還能浮現在眼前,明明韓定霜不管如何去迴憶,都完全不記得自己在哪裏看過這樣一朵花。


    那是什麽花?


    而在韓定霜迷茫的同時,葉柏涵卻開始被應真道人給死死纏住了。


    應真道人的教學水平自然是比韓定霜好很多的,畢竟也收了這麽多徒弟了。他不管講解口訣還是招式的時候都簡明易懂,而且極有耐心,即使葉柏涵學習之中出了什麽錯也從不生氣,隻是一遍一遍地訂正。


    葉柏涵從他看自己的慈祥眼神之中,還真的發現了幾分屬於父親一般的溫柔意味。


    這讓他原本對於應真道人的抵觸倒是少了一些。


    因為感覺到對方對自己的縱容和小心,葉柏涵忍不住就提出了一個想念很久的要求:“師父,你能不能讓我穿迴男裝?”


    應真道人聽到這個要求,愣了一下,目光閃爍不定,問道:“你很想穿男裝?”


    廢話,他是男的啊。


    葉柏涵說道:“跟想不想沒有關係,我本來就是男生好嗎?難道還要穿一輩子的女裝?”


    應真道人反問道:“穿一輩子的女裝又有什麽不好?”


    葉柏涵覺得跟這位道長有點無法交流。


    他努力地說道:“我很快就會長大了。如果長大了,就算一定要繼續穿女裝,也會變得很奇怪吧?”


    應真道人卻輕描淡寫地迴答道:“仙家手段想要把你變成女娃都沒什麽難處,何況隻是裝扮成姑娘家?而且你長得俊秀,即使長大了也不會有什麽奇怪的。”


    葉柏涵失語——這不是真的要他永遠扮成女孩子的節奏吧?


    結果卻見應真道人突然沉默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三百年……如果你能平平安安地度過三百年,到那時我就讓你換迴男裝。”


    葉柏涵:“……”


    這豈不是說要讓他穿三百年的女裝……不對不對!他能不能活上三百年還說不定呢,這年限未必也太久了吧?


    葉柏涵激動地站了起來,撐住石幾對應真道人說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過三百年呢!?這時限也太久了吧!?”


    應真道人不為所動:“那就謹言慎行,努力活到三百歲。你現在已然金丹,隻要不胡鬧,不去故意惹事,活到三百歲還是很輕鬆的事情。”


    葉柏涵有點抓狂。


    隨後葉柏涵迴去想了想,又意識到了一件事。


    聽應真道人的意思,似乎他並不是非得真的把葉柏涵當女孩養。真的說起來,他更像是覺得隻要把葉柏涵當女孩養,男孩就會更長命,活得更安全一樣。


    葉柏涵雖然不知道應真道人為什麽會有“他如果是男生就會很短命”的這種想法,但是他覺得這方麵倒是可以探聽一下。


    所以這天,他特意花了不少時間,親手準備了一桌好菜和自釀的靈酒,然後請應真道人來赴宴。


    應真道人一開始看到小徒弟這麽鄭重其事的樣子,頗有些不解,但卻沒有太排斥。酒過三巡之後,葉柏涵就對應真道人打探起了扮女裝的事情。


    葉柏涵雖然拐了好幾個彎,但是應真道人還是很快地發現了他的真正目的。


    他問葉柏涵:“你想知道為什麽非要讓你扮女裝?”


    葉柏涵小雞啄米般地猛點頭。


    應真道人說道:“……當然是為了命。”


    葉柏涵直接說道:“聽不懂。”


    應真道人說道:“天道有其命盤,世間萬物都有其自身的本命。現今的世道,男命與女命是有不同的。男命向前,易建功立業,易亡;女命執守,難出人頭地,宜安。”


    “小柏涵,師父希望你從女命。”


    葉柏涵聽了,思索半晌,才說道:“這也是不一定的吧。哪有身為男人就是什麽命,身為女人又一定是什麽命的事情?人的命……主要還是看自己的吧。”


    應真道人點了點頭,竟然讚同了葉柏涵的說法。他說道:“人的命,一半天注定,一半與世爭,確實也不是一開始就寫好了的。但是,天道確實有許多注定,終會影響你的一生。讓你穿女裝,本來就是一半為了蒙騙天道,一半為了蒙騙你。”


    “蒙騙……我?”葉柏涵一時沒聽明白。


    “就是時刻提醒……讓你安分一點的意思。”


    葉柏涵有點想掀桌:“我哪裏不安分了?”


    應真道人卻說道:“哪裏都不安分!”他這樣說著,神態卻似已經有些醉了,說道,“這世間總有些人,表麵看著乖巧,其實心裏卻極為不安分,隨時隨地一不注意就能鬧出大事來……看著我做什麽?說的就是你!”


    葉柏涵無語道:“我最安分了好嗎?”


    應真道人說道:“如果安分……怎麽會這樣報複我?”


    他看著葉柏涵,眼睛在夜色下閃著盈盈的光,叫道:“小福,你要乖。”


    葉柏涵:……


    小福是誰!?難道是應真道人親生女兒的名字!?這名字也太俗氣太接地氣了吧?不是說應真道人修道前是個富家子弟嗎?他女兒難道不應該起個更有逼格的名字嗎?


    應真道人說道:“我不管多少年都忘不了那些日子裏發生的事情……想當年在烏家,我過得也是錦衣玉食,享盡人間富貴極致的日子……隻是如今想起來,這些都更像是虛幻沒有實體的夢,既沒有想念,也沒有悔恨。”


    “可是唯獨一直忘不掉的,大概就是隻有你的眼睛。你是個好孩子……隻是爹爹對不起你……你大約……是在報複我吧。因為我對不起你,所以你要用死來報複我……讓爹爹永遠再沒有補償的機會……”


    葉柏涵目瞪口呆地看著應真道人一邊喝酒,一邊自言自語,絮絮叨叨地說出的一大段話,終於發現應真道人他可能已經醉了。


    原來不知不覺間,應真道人一杯接一杯地灌著酒,竟然已經把大半壇子的靈酒都給獨自解決了。


    他喝醉了並不發酒瘋,隻是一直自言自語般地說著往事:“……我這一輩子……如果沒有像那樣實實在在地……在紅塵裏滾過這麽一遭,大約也修不成這仙道。但是你若問我想不想修這仙道……爹爹更想跟你在一起。”


    葉柏涵聽得實在迷糊。


    他已經聽過韓定霜講了應真道人與他女兒的故事,但是此時聽應真道人醉酒之後嘮嘮叨叨地說來,裏麵的內容卻似乎有些不同。


    應真道人說他後悔,還一直給女兒“小福”道歉,葉柏涵卻覺得他並非是為了沒有保護好女兒而道歉,卻反而似乎還有什麽令其後悔的事情發生過……導致應真道人念念不忘至今。


    可惜醉酒的人多少有些不受控,葉柏涵雖然試著努力想要趁著應真道人醉酒誆出真相,然而應真道人卻根本不理他,隻是一直自顧自說著自己想說的事情。


    那無比漫長卻又嚴重缺乏邏輯的念叨很快就讓葉柏涵煩躁鬱悶起來,最後也沒有發現太多關於應真道人俗世時的秘密。


    他隻聽出了應真道人對女兒的執念實在有點可怕,並發現這份執念……不說大半,那也有小半可能是出自於愧疚。


    ……應真道人他……難道那時候做過什麽對不起女兒“小福”的事情?


    葉柏涵實在有點搞不清楚。


    次日應真道人酒醒,便詢問葉柏涵前一日自己有沒有說了什麽。


    葉柏涵隻說沒聽清楚,應真道人就也沒有深究。


    葉柏涵那日之後倒是意識到了讓應真道人由他換迴女裝恐怕很難,所以他硬是靠著把臉皮扒下來之後扔到地上之後的撒嬌賣萌,終於說服了應真道人讓他離山散散心。


    葉柏涵上山已經有六年,雖說對於修道者來說六年一閃即過,不過葉柏涵畢竟也還隻是一個孩子。所以葉柏涵再三央求之後,應真道人還是鬆了口,答應了葉柏涵下山遊玩的要求。


    不過在此同時,應真道人卻也有著他自己的要求。


    其中第一個要求,就是葉柏涵這次下山必須要跟著小師叔林墨乘。最近山上比較有分量的人物,隻有小師叔最近有計劃要離開伽羅山,去一趟瀛洲參加仙人集。


    應真道人便讓林墨乘帶葉柏涵一起去參與一次仙人集,也讓葉柏涵漲一漲見識。


    卻不料他剛說完,林墨乘就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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