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一拳出手,卻仿佛有如石沉大海一般。蘇聽風始終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但是沈泊遠的拳頭就是連一分都無法再前進。


    隨後,蘇聽風對著他微微一笑,手指拈針,輕輕一戳,就讓他恢複了原來的狀態,突然重新軟軟地癱倒在了椅子上。


    蘇聽風迴過頭來,對景白夢淡淡一笑,說道:“我覺得還是這樣的狀態更適合他。”


    景白夢張大了嘴,呆呆看了兩人一會兒,然後突然全無良心地捧肚大笑起來。


    蘇聽風問她:“很好笑?”


    景白夢半天才克製了從喉頭流瀉而出的笑意,說道:“這還真是一物克一物。不過,對付他就該這麽做。”


    沈泊遠有些悲苦地望著這邊正在說笑的兩人,流露出惱怒的神態。


    蘇聽風為景白夢治好了傷情之後,開口問她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景白夢想了想,說道:“我和何路之間,注定必有一戰。這次就算他不來找我,我也一定會去找他的。否則留他活蹦亂跳的,總是後患。”


    蘇聽風點點頭。


    這是景白夢的決定,他也不會發表什麽意見。


    景白夢說道:“對了,幫我看看雲瑾。他唿吸正常,但是從昨晚到現今都沒有醒過來。我懷疑何路給他下了什麽藥。”


    蘇聽風聽了,就去摸夏雲瑾的脈搏,翻他的眼皮。


    結果分析界麵竟然告訴他:當前提供資料不足,請提供更多醫療對象的有效資料。推薦提供分析材料:血液樣本,唾液樣本,尿液樣本,活細胞樣本……


    醫療係統你真是夠了。


    蘇聽風於是拿出金針,抓住夏雲瑾的手就往手指上一戳,抽了點血出來。


    景白夢看得愣住,半晌皺著眉頭,問道:“你這是要幹什麽?”


    蘇聽風卻說道:“先別說話。”


    抽完了血之後他開始操縱控製板開始進行運作,但是醫療係統卻出現了長達十餘秒的讀條,然後開始顯示:正在讀取血液樣本,正在分析血液樣本,檢測到生物毒素,生物毒素種類未知……是否對生物毒素進行構造分析?


    蘇聽風選擇了“是”。


    選項完畢之後,控製界麵再次進入讀條,半晌,顯示出一行字:“生物毒素分析中。預估分析時間:四十八小時。距離分析完成剩餘時間:四十七小時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蘇聽風有些頭疼地抓了抓頭發。


    景白夢一直在注意他的反應,看見他這個動作頓時心中一驚,問道:“怎麽了?”


    蘇聽風想了想,跟她說道:“是中毒。現成的解藥我沒有,配置估計需要不少時間。”


    景白夢聽了,開口問道:“是什麽毒?”


    蘇聽風停頓了一下,才迴答道:“應該是什麽毒物身上帶著的毒素,我這邊隻能盡可能分析。這毒物我沒有見過,沒有辦法確認其來源。”


    景白夢又急忙問道:“能解嗎?”


    蘇聽風說道:“問題應該不大。”


    “你確定?”


    蘇聽風說道:“別擔心,就算我解不了,這毒素也不會致死。”


    景白夢頓了一頓,問道:“如果你解不了,雲瑾會怎麽樣?”


    蘇聽風停頓了一下,才迴答道:“大概……會這樣一直睡下去吧。”


    這其實跟死也差不多了。一直昏睡下去的話,夏雲瑾遲早會肌體衰竭或者饑餓而死。


    景白夢大受打擊,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整個人都開始輕微地發起抖來,顯然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


    她含著淚,問蘇聽風:“你能救他的吧?”


    蘇聽風說道:“我覺得應該可以。”


    景白夢拉住他的衣袖,左肩幾乎貼著蘇聽風的右肩,開口說道:“請你一定要救救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蘇聽風,這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請求。”


    蘇聽風愣了一下,才說道:“……我會盡力的。”


    因為目前所在的地方實在不是很適合進行治療,所以蘇聽風最後還是解除了沈泊遠身上的麻醉。


    這次他倒是沒有再試圖對蘇聽風動手,而是表情複雜地分別掃了蘇聽風和景白夢一眼。


    因為擔心有監視者的原因,蘇聽風與景白夢並沒有迴去原來的客棧,而是另外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沈泊遠可能是出自想要離景白夢近一些的原因,所以也在客棧之中留了下來。


    毒素分析完畢需要一段時間,但是夏雲瑾也不可能一直處於這樣不能進食的狀態,所以還要準備一些流質的食物比如雞湯,牛乳之類的喂他喝下去。


    這些事情都被景白夢接了下來,每一個動作都親力親為。


    沈泊遠有時候也會跟著幫她做一些事情,但是兩人多數時候並不說話。可能是景白夢不想和他多說,也有可能是雙方都找不到可以交談的內容。


    這段時間裏麵,沈泊遠也發現了蘇聽風和景白夢的關係和他想象中的似乎有所不同,並不像是男女之間的關係,而更像是說話完全肆無忌憚的至交好友。


    這對於沈泊遠來說,顯然是個很不可思議的認知。


    要知道,未婚男子與女子之間,若沒有私情,那麽光是單獨相處已然多少有些逾禮,何況是兩人這樣,幾近無話不說?


    沈泊遠的這個疑問,也讓蘇聽風覺得很奇怪。


    蘇聽風反問道:“為何禮教上要認為未婚男女獨處是違背常禮的事情?”


    那自然是因為雙方容易情動,怕做出不虞之事。


    蘇聽風說道:“那不就是了。我跟她沒有私情,所以即使單獨相處也不叫逾禮。”然後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看著沈泊遠,說道:“心存鬼胎之人,才難免處處強調禮教。”


    沈泊遠被含沙射影,頓時閉嘴。


    安靜了一會兒,蘇聽風卻又突然開口說道:“你到底喜歡景白夢的什麽地方?”


    沈泊遠沉默了一下,才說道:“她……哪裏都很好。”


    蘇聽風放下書,托腮,說道:“是嗎?為什麽我覺得她哪裏都很一般?性格也不好,說善良嘛,其實善良也很有限。又不坦率,又不誠實,有時候還總是自恃過高……唯一能看的,大概隻有那張臉。”


    然後就見沈泊遠頗有些兇狠地瞪著他,聲音帶著冷意地說道:“那你幹嘛還接近她!?”


    “大概……和她吵架還是蠻有趣的?”蘇聽風這樣說著,目光卻緊緊地盯住了沈泊遠的臉。


    沈泊遠聽到這句話,猛然全身一震,半晌,才開口說道:“我看你們不像會吵架的樣子。”


    他說這句話,並不是無的放矢。


    蘇聽風整個人看起來,就給人一種太冷的感覺。他平常話很少,但是你如果要跟他說話,那麽每一句話都要十分小心。


    因為這個少年,很喜歡用一種極為平常的表情和語氣,說出一些直刺向人心肺的話語。


    這樣兩人一同靜默了半晌,沈泊遠的氣勢就好像突然直接被人戳破了一樣,泄得很幹淨。他歎了一口氣,說道:“她哪裏都很好,隻是我當年有眼不識珠。”


    “真意外。這麽坦直地承認好嗎?”蘇聽風總算露出了一絲意外的神色,開口說道,“我以為你會說,因為她變漂亮了,也算是配得上你這個天之驕子了。”


    “……我從小就知道我和她之間有婚約。”


    沈泊遠突然開口說道。


    蘇聽風靜靜地看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八歲時知道自己以後要娶這樣一個醜到夜裏夢見都會把人嚇醒的臭丫頭,簡直討厭到想要哭出來。我小時候就特別好名,娘親一直說我這是繼承了父親的臭脾氣,隻不過父親看中的是清名,我那時年少,追求的卻是他人的豔羨。”


    這也不奇怪,人性大多都是如此。


    “少年時候我總想用對白夢的鄙夷和貶低來跟她撇清關係。現在想來,那個自己是何其可惡,從來沒想過,遭受那樣對待的她隻會更加痛苦。可是她從來都死死忍著眼淚,絕不肯在人前哭出來。有時候我也會反省,覺得心虛,覺得愧疚。”


    “所以我一次一次告訴自己,她那麽醜,我如果娶了她可是吃了很大的虧。”沈泊遠臉上帶著幾許懷念,慢慢開口說道,“後來又過了好些年,我已經二十二,她也已經十八。我依舊未娶,她估計也嫁不出去。那時我想,她除了嫁我,還能嫁給誰呢?”


    蘇聽風突然開口問道:“如果她還是那付模樣,然後嫁給了你,你會待她好嗎?”


    沈泊遠頓時愣住,他停在那裏,安靜了很久,才猶如靈魂出竅一般,瞳孔失焦,語氣茫然地開口說道:“我也不知道。”


    他終是沒有辦法違心地說,他會善待景白夢。


    蘇聽風歎了一口氣。


    其實從沈泊遠未曾受傷的這半麵看去,這個青年是極為俊美的。他家世也好,人才亦可算優秀,然而就是這份由身份家世與天賦而塑造成的高傲,讓他看不清自己的真心。


    沈泊遠捂住了臉。


    他曾經覺得,景白夢的選擇是錯誤的。她逃出了京城,讓自己遭遇了不幸,那是因為她被對自己的怨恨和偏見蒙蔽了雙眼。


    但是,那真是錯誤的嗎?


    如果那年的景白夢,沒有變美貌,而嫁給了那年的沈泊遠,她會得到幸福嗎?


    沈泊遠這才發現,也許真正被偏見蒙蔽了眼睛的人,並不是沈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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