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七娘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轉頭望向了葉嬌恩,說道:“不過,你父親和叔伯想要把我滅口,卻沒有成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烏媽媽找到了聽風之後,他就立刻趕來救我,當場把你父親和叔伯殺死了。”


    她說這句話的表情有些複雜,但是卻是帶了一點等候葉嬌恩反應的小狡猾。


    葉嬌恩果然不負所望,失聲道:“你胡說!”


    葉檀聽了,皺了皺眉,頓時露出不悅之色,眼神深沉地望了姣雀和葉嬌恩一眼。姣雀自己也被這個消息震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葉嬌恩反應過度,露了馬腳,知曉葉檀聽到葉嬌恩應了葉七娘“你父親”的說辭,無論相不相信必然會有不快,趕緊跪下說道:“將軍恕罪,妾身和夫君一直是把小姐當做親生女兒般養育的,小姐與妾身夫婦相處多年,感情頗深,所以才顯得很是關心。”


    葉檀再一次皺了皺眉,說道:“我並未說什麽。現在是寧大人在審案,你不必與我說這些話。”


    姣雀隻好站起,但心中知曉這些話也是亡羊補牢,是不是為時已晚卻要兩說。


    她憂心著家中男人們是否真的已經出事,但是卻又知道這種想法完全不能表露出來。因為她們“不認得”葉七娘,而葉七娘所說的所有話,也必須是“假的”。


    ――葉七娘怎麽就沒有在東門鎮被處理掉呢?現在卻讓她們完全陷入了兩難的困境。


    這時候的情況,已經不是她們放不放過葉七娘,而是葉七娘會不會放過她們的問題了。姣雀怎麽也想不到,會有人幫助葉七娘,還一路護送她們上京。


    “……把她當親生女兒養?根本就是親生女兒吧,冒名頂替之前她恐怕都不知道還有‘親生父母’這迴事。”因為之前被寧少卿教訓過,葉七娘沒敢再大聲說話,隻嘀咕了這麽一句。但是即使是那麽一句,其實也並不算小聲。


    堂上的很多人都聽見了這句話,甚至坐在最上方的寧少卿也聽到了七八分,但除了葉嬌恩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卻沒有其他人跟她計較。寧少卿隻是開口說道:“葉七娘,繼續說。”


    葉七娘立刻繼續說道:“七娘和烏媽媽脫困之後,烏媽媽就說要帶著七娘上京找七娘的父親母親。烏媽媽從小就一直說七娘的爹娘總有一天會來接七娘,到時候他們會給七娘好多好吃的,還會給七娘漂亮的衣服,再不會讓七娘挨餓挨凍。她還說她不能給七娘起名,因為葉將軍和公主殿下一定會給七娘起很好聽的名字,所以七娘就隻能暫時按照家裏的排行叫七娘,沒有什麽姣雀什麽恩的名字。”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顯得有些淒涼,又有些冷漠,尤其是說道“葉將軍”和“公主殿下”兩個字眼的時候。


    葉檀也注意到少女談到父母和他們夫妻的敬稱時神態和語氣都有所變化。會意到在葉七娘心中,父親和“葉將軍”,母親和“公主殿下”應該是兩樣完全不同的事務,葉檀的胸口不知道怎麽一抽。


    然後他有些悲哀地笑了,如果葉七娘所說的話是真的,那麽她怨恨自己也是正常的吧。


    事實上,他越看著葉七娘的樣子,就越發有幾分相信了她的話。


    原來,這個才可能是他的長女。


    葉檀看著她的側臉,看著她靈動的表情,倔強不認輸的眼神,以及身上染紅了半條粗布裙子的血跡,心裏突然針紮似的疼。


    當年把她送走,原來她竟然過得這樣不好。


    她過得這樣不好,竟然也成了而今這亭亭玉立,性情剛強,完全不墮了自己和三公主威名的出色女子。


    蘇聽風在門口聽得都有些愕然。雖然前一天他給葉七娘做了各種緊急培訓,教會了她上堂時應該如何說話如何應對,什麽樣的反應最能惹人同情,但是葉七娘的表現仍舊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比如說這句“什麽姣雀什麽恩”,就在陳述的同時微妙地給兩人上了眼藥,不管是嬌恩這名字是來自姣雀還是要葉嬌恩記得姣雀的恩情,都是犯了大忌諱。


    葉七娘越是說烏媽媽的好,越是顯出姣雀的言行不一。


    蘇聽風不知道她到底是胸有急智還是誤打誤撞,隻是說了自己想說的話,不過葉七娘對於烏媽媽感情深厚,所以敘述時候自然真情流露,這反而成了天然的優勢。


    蘇聽風不理解這個時代的規則,不知道對於很多人來說,奴仆有恩於主人並不是一件讓人感到十分欣喜的事情,尤其是“表麵上”姣雀還借由這份恩情籠絡了葉嬌恩的心。而烏媽媽的去世,卻反而更能讓葉檀與和陽公主容忍葉七娘的放肆與怨恨,讓他們對烏媽媽心存愧疚。


    孰高孰下,一望便知。


    不過不管葉七娘如何對姣雀冷嘲熱諷,姣雀都忍了下來。葉七娘說得再多,終究是口舌之爭。


    待葉七娘述說完畢,寧少卿點了點頭,說道:“你們雙方的說辭,本官都已經聽明白了。本官先問葉將軍一句,真正的葉小姐身上,可有什麽特別的胎記?”


    葉檀默了一下,才說道:“不記得有,也沒有聽和陽提起過。”


    如此這般,從驗身上麵辨明真假就不太可能了。


    寧少卿想了想,又對葉七娘問道:“葉七娘,你可知烏媽媽叫什麽名字?”


    葉七娘朗聲說道:“烏媽媽的名字叫幼菊。”


    寧少卿問葉檀道:“不知道葉將軍對烏幼菊這個名字可有印象?”


    葉檀沉默了半晌,才說道:“和陽那邊的下人,很多是從王府帶出來的,大部分我並不熟悉。也許要問過她才知道。”


    寧少卿點了點頭,又問姣雀:“不知道姣雀夫人是否知道這個人?”


    姣雀心中稍微掙紮了一下,心裏默默衡量著得失,半晌才說道:“當年一起南下的人裏麵……確實有叫烏幼菊的老嬤嬤,她是皇後娘娘賜給公主殿下的陪嫁嬤嬤。”


    但是她話鋒一轉,說道:“……但是,她十多年前就生病過世了。”


    葉七娘頓時睜大了眼睛。


    寧少卿盯著姣雀看了半晌,迴頭問葉七娘道:“你說烏嬤嬤是前幾日去公主府時被謀殺的,迴來時隻有一具屍身。那屍身可還在?”


    葉七娘愣住,半晌才紅著眼迴答:“已經火化掉了。”


    寧少卿無語,蘇聽風也發現了自己的失策。若烏嬤嬤屍身不曾火化,總有公主府的人可以來辨明烏媽媽是否就是那個烏嬤嬤。


    姣雀聽到這迴答,頓時安心許多。


    隻是這樣一來,案情不由得再次進入了膠著。


    寧少卿示意幾位大理寺的官員進了後堂,然後開始商議案情和各自討論想法。蘇聽風雖然站在堂口,但耳目靈敏,遠遠地用心卻也能聽清楚後堂的聲音。


    卻聽寧少卿說道:“這事情極為複雜,現今我等很難找出一個可以驗證雙方身份的途徑。”問其餘幾位詳斷官:“諸位大人可有何建議?”


    卻聽一人說道:“此事其實很簡單,我等大可派人前往懷正道東門鎮,葉七娘若是被關於那下仆府中,那府中必然會有部分仆役平日監視看守於她,對此事必有耳聞。如果全無耳聞,那麽葉七娘所說也未必可信。”


    寧少卿笑道:“若到了東門鎮,卻找不到你想找的知情人了呢?”


    “那便是葉家心虛,我等也應當有所警惕。”那官員如實迴答,“不管成與不成,總歸是一個案情依據。”


    寧少卿點頭,說道:“倒是可行。隻是懷正道離京都著實太過遙遠,這一來一迴耗時怕就長了。還有沒有人有其他提議?”


    有位官員沉吟了一下,開口說道:“若隻是辨別雙方誰在說謊,不妨找樂大人過來。若能根據葉七娘的描述畫出烏嬤嬤的模樣,再讓知情人辨認一番,就知道到底誰在說謊了。”


    寧少卿略一沉吟,覺得這也是個辦法。


    “隻是若要辨認,沒有人比公主殿下更為可信。然而等我寺的人去到南山寺裏把公主殿下請迴來,至少也是下衙的時間了。若是如此,我們現今就可以退堂等他日另審了。隻是葉七娘怎麽辦?若真是葉七小姐,她自然是不能跟著那叫蘇聽風的少年迴去客棧,孤男寡女共處一處的。但是她身上有傷,留在府衙也不合適。”


    有官員突然開口道:“下官倒是覺得,這案子不必等到公主殿下迴來,就可先審一審。”


    寧少卿愣了一愣,便開口問道:“陳大人有什麽高見?”


    “寧大人可還記得,太醫院葛大人之前試驗過的‘滴血驗親’?”


    寧少卿聽他提起這事兒,頓時沒好氣,說道:“現在整個刑部都知道滴血驗不了親了,陳大人還想靠滴血驗親斷案?”


    陳大人頓時笑了:“非也非也。下官當然不是讓寧大人滴血驗親。隻是太醫院的試驗,大理寺知道,刑部知道,都察院知道,但別人不知道啊。滴血是驗不了親……”


    “……但它可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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