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廳堂裏擺著待客的椅子,隻是瓔珞從來沒見過有人來拜訪元華,這些椅子也不過是擺設而已。


    這似乎是她第一次注意到這屋子,從前在布娃娃裏麵的時候她從來都沒見過這裏,一直都在元華的內室裏麵而已。


    牆上的多寶格上,隨意地擺著一些書卷,最華美的裝飾也不過是一柄小小的珊瑚而已,雖然顏色十分豔麗,卻不過是一枝殘枝做成的,並不十分貴重。


    從前她總覺得他的繼母不過是忌憚他而已,衣食住行卻是半點都沒有少的,隻是這會兒看來,倒也未必。


    想起半夜覓食的他,她忍不住又彎了彎嘴角,隻是那笑容卻也帶著幾分苦澀。


    “這世間就是如此不公,身為女子,半點不由自己做主……”


    “阿兄,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屋裏那女子遲疑了一下,然而終究還是繼續說道:“不管你能不能聽見也好,也許我再也沒機會告訴你這些……”


    “說也奇怪,直到現在我都還能記得你小時候的樣子,你穿了一身白色的常服,頭上紮了兩個小小的發髻,臉上的神色像極了父親……”


    “隻是當時我們做了什麽,我在哪裏看到的你,父親說了些什麽,我都全然忘記了……”


    “真羨慕你,阿兄,你一定還記得母親的樣子吧……”


    “我也多想能見到她啊,母親的笑容一定是世上最美的,就和你的笑容一樣,溫暖無比……”


    “這麽多年了……也許你會怨我恨我……但是,我真的……”


    “我並非無心……”


    她低聲泣道。


    “雖我自小養於深閨,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卻也能夠明白孰是孰非……”


    “然而,我不過是弱女子而已,在出閣之前,不過是一片任人擺布的浮萍罷了……”


    “隻是我沒想到,她居然這樣狠心……”


    “對不起……”


    “阿兄,你要等我……”


    她不再說話,唯一能聽見的是細細的啜泣之聲和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的聲音。


    瓔珞能猜到她一定是抱著元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從小就分離,直到現在才能擁抱自己的阿兄是什麽樣的感覺,一般人是想象不出來的,尋常人家也罷,貧賤人家也罷,興許會吃不飽穿不暖,但是親人之間卻是密不可分的,而身在富貴之家,也許就有這種無奈。


    “你會怪我嗎?阿兄……”


    她慢慢地說道,帶著一絲祈求,帶著一絲歉疚。


    “隻是身為女子,實在是太過無助了,我真的好累,你能明白嗎?”


    “我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改變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一切,為自己掙一席之地,待到那時,我才能幫你,阿兄,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嗎?”


    “你不會明白的……”


    “你一定恨我無情吧……”


    她越說越灰心,哭聲也大了幾分。


    “對不起……”


    “對不起……”


    屋裏泣不成聲,瓔珞呆呆地坐在了冰冷的待客椅子上,怔怔地落下淚來。筆蒾樓


    在布娃娃裏的時候,她最氣的就是陰麗華和陰陸這兩個人,一次都沒來看過元華,那可不是一天兩天啊,十幾年的光陰就這樣轉瞬即逝,那兩人都一次都沒來過!


    隻是這會兒,她卻終於釋然了。


    那樣聰慧的女子,她怎能不明白大夫人和元華之間微妙的關係,陰陸也是一樣,倒影樓裏他曾告訴她的那些話倒也不算是托辭。


    但凡陰麗華或者陰陸多看重元華一點,防賊一時防不了一世,隻怕元華根本沒機會長大。


    隻是這親生的兄妹,從小就分開,即便互相牽掛著,卻也一句話都說不上,這也太催人淚下了……


    隻是今日,她怎麽就不顧一切地來看他了呢?


    “阿兄,你要等我……”


    “待我到了宛城,站穩了腳跟,我就來接你,到時候,你就什麽都不用怕了,我會保護你的……”


    “等我,好嗎?”


    宛城……


    她不知道那是哪裏,隻是她想起來了,陰麗華是個妙齡女子,劉秀也正當婚齡,隻怕婚期將近,她這才忍不住要來見元華最後一麵。


    啊呸呸!


    什麽最後一麵,真不吉利!


    她連忙悄聲呸了幾聲,這才凝神聽去,卻再也聽不到一絲聲息。


    咦?


    她連忙轉了過去,卻見那女子已然戴上了帷帽,站在了門口,見她過來,隻是儀態萬方地對她點了點頭,便要離去。


    “您……”


    她伸出手來,卻又不敢拉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隻是嘴比腦子快,她一張嘴,那女子的腳步就頓了一頓,站在了那裏,似乎有幾分好奇地看著她。


    “您不用擔心元華,他的身體很快就會恢複。”


    瓔珞隻覺得自己有幾分笨口拙舌,想要安慰她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那女子的帷帽微微抖了一下,似乎有幾分遲疑,她連忙急急地說道:“元華心中最為牽掛的人就是您,他從來都沒有怨過您,他從來都知道您的為難,您真的不用擔心他,隻要您一切安好,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快樂,您明白嗎?”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女子的帷帽顫動了一下,瓔珞清楚地看見了水滴落在了帷幕之間,她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希望她能聽進去吧,瓔珞目送那兩人遠去,消失在了暮色中,這才想起來,終究她還是沒見到這位國母的容貌是怎樣地傾國傾城。


    真是可惜啊……


    她看向床上的元華,隻覺得他的神色有幾分哀傷,似乎真的能聽見方才那些話一般,然而她坐在了他的身前,定定地看著他時,卻又不見了那一抹憂傷。


    是她看錯了吧。


    她看向窗外,果然暮色下,遠處顯眼的紅色燈籠一個接一個地亮了起來,如一片花火一般豔麗,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燈火通明之下,喧嘩聲此起彼伏,就算她是個傻子也知道今日是什麽日子了。


    “不會吧……我居然親眼見證了陰麗華的婚儀……”


    她下意識地喃喃道,這也太離譜了吧,雖然她現在所見的這一切在曆史書上也許不過是短短的一句“某某年,劉秀迎娶陰麗華”,僅此而已,然而在當時,誰能想到這一幕能載入史冊呢。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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