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打開那僻靜角落一個屋子的大門,隻見幾層厚厚的棉被圍成了一個圓柱形外廓,喬洛拙暗自點頭:“有這棉被在,冰屋裏一定能保持寒冷。”


    喬洛拙推開小門,進到了冰屋內,隻覺一股冷氣撲麵而至,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側頭看陸尹琮,隻見他麵色如常,渾若無事,不由得羨慕他有內功,可以在這樣的寒冷下依舊如常。又想著假如他不是這樣內功高深的人,阮惜芷有性命之虞也未可知。


    卻見這冰屋還甚是不小,足以容身三十人立足,而且四壁的冰塊堆積得頗為合理,緊湊密集,冰塊都是整整齊齊的正方塊,顯是經過細密琢磨的。喬洛拙不禁暗歎厓海會辦事之高效。


    這屋子中央有兩張床,一張是寒冰砌成的冰床,一張是普通的臥床,還有桌子板凳,桌子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陸尹琮問道:“公子,我是在哪張床上給芷妹療傷?”


    喬洛拙凍得嘴唇發紫,道:“這張普通的臥床便可以了。”尹琮道:“若是在這冰床上,我恐怕也難以支持。”他將惜芷放下,手抵在喬洛拙後背上,給他緩緩傳了些內力,喬洛拙這才覺得沒有那麽冷了,他謝過陸尹琮,尹琮道:“公子若是支撐不了,到外麵去也好,反正我在這裏傳真氣也需要一段時候。”洛拙道:“足下先傳一些真氣,我看看阮姑娘恢複如何,然後我要想想怎麽給她配藥。”尹琮應了。


    尹琮將惜芷放到那普通臥床上,然後自己也坐了上去,麵對著惜芷後身,然後右掌按住她後背,緩緩將內力吐出。


    此時,惜芷頭發隻是簡單綰個髻後垂了下來,尹琮內力純厚,惜芷落在後麵的頭發都微微浮動著。此時冰屋靜寂,寒冰的微光慢慢在空中飄浮來去,仿佛柔和成浮漾的氣霧,所有的場景都恍若被一層薄如蟬翼的柔紗遮擋了,變得不真和夢幻。


    喬洛拙非常冷,他慢慢坐了下來,開始探索著寫藥方。而在這樣的寒冷世界裏,隻有尹琮的手掌是熱的,他雙眸一動不動地望著惜芷,隻盼著隨著自己內力的傳送,惜芷也能夠一點一點恢複過來,醒轉過來!他掌中的這團熱氣,便仿佛他熾熱的心和希望,哪怕前途如這周遭的寒冷一般摧人信心,他也要堅持不懈,絕不放棄!


    惜芷全身慢慢熱了起來,尹琮的右手掌上全是水珠,**了惜芷的袍衫。而惜芷因為全身都熱了,所以衣衫上掛滿了水珠,這是因著熱遇冷凝結成水的緣故。又過了片晌,包著惜芷傷口的白布,隱隱透出血來。


    喬洛拙道:“血氣甚是活躍,此時若不是在這冰屋中,阮姑娘的傷口恐怕就會大片出血。”此時屋中如同烈烈寒冬,喬洛拙已經有些抵禦不住了。


    陸尹琮聽到了他的話,可是療傷之時最需集中注意力,所以陸尹琮不可答話,隻微微點了點頭。喬洛拙道:“再過片時,便可讓我搭脈了。”


    過了一些時候,陸尹琮緩緩收了內力。他撤了手,站起身道:“我也不懂怎麽醫治,總之就是將內力緩緩送到她的筋脈各處。”喬洛拙微笑道:“治療內傷,無論什麽藥,都是沒有你們會武之人的內力來得管用!”他一搭上惜芷的脈,沉吟良久,而後對尹琮道:“姑娘的內傷有所好轉,而血氣確實是更加虧損。毒性麽,也走得更快了。”


    陸尹琮驚道:“毒性怎麽會走得更快?”喬洛拙道:“血氣活躍,毒隨著血液走,肯定會走得更快的!”


    這個道理放在平常陸尹琮自己肯定就會想到,可是他如今關心則亂,一些事情想不到也屬人之常情。尹琮問道:“那怎麽辦?”喬洛拙道:“好在這毒性頗輕,我再想想如何解毒,到時候在那熱屋中給姑娘服藥,醫治外傷和祛毒一塊兒來。”


    陸尹琮問道:“那我還用給芷妹繼續療傷麽?”洛拙沉吟道:“不用了,我按照她現在的傷勢情況來給她開藥吧!給阮姑娘治病,眼見要耗時久長,要一步一步來,陸將軍萬要有耐心,切不可想著急於求成嗬!”


    陸尹琮自從在四川合州不停地調理氣息衝擊丹田,心性就已經慢慢地磨練得極為平和穩重了,再加上他素來不喜急躁,天性本就溫和如玉,所以有耐心對於他來講,不是什麽難事。


    尹琮重重點頭:“我一定有耐心。”他望了望坐在床上的阮惜芷,心中充滿堅毅和信心。


    就在此時,尹琮突然眼前發黑,險些站不穩,喬洛拙立即扶住了他,道:“陸將軍,你是憂心過重,又傳了這些真氣,肯定支撐不住了,現在我們便出去罷!”


    陸尹琮知道自己不能急於求成,便點了點頭,又抱起惜芷,三人一起出了那冰屋。


    殷正澧、趙潺湲、任昭兒、劉廣敖、喬洛怯、憐玉和甘芳伶都在外麵守著,陸尹琮出來,隻覺暖融融的,甚是舒服。他見了眾人,道:“這麽晚了,大家快去休息吧!”


    殷正澧道:“阮姑娘可好些了?”尹琮微一點頭,道:“喬公子說是好些了。”眾人一聽,見冰屋有效,都暗自鬆了口氣,甚為高興。


    尹琮將惜芷抱迴了屋子,喬洛拙給惜芷搭過脈後,開始書寫藥方。他寫好後,給張禕笑看,並道:“先生可看看還需要怎麽改動麽?”


    張禕笑拿過方子一看,隻覺得這藥方搭配甚是譎奇,用的藥材幾乎都是尋常郎中不知如何使用的,張禕笑看了半天,雖然知道裏麵的藥材是治療外傷和解毒的,可是不禁也甚為擔憂這個前人從不會用的藥方到底會不會起到效果。張禕笑一看,除了能夠認同那方子上的藥材都是頗為溫和的,比較適合阮惜芷這樣的柔弱姑娘以外,其餘的竟是也不敢苟同了。


    他不禁暗道:“這方子我可不敢說它好!難道這方子看似拙劣,其實巧妙?”他微微一笑,道:“公子自然有公子的道理,我沒有要改動的!”尹琮當即命人連夜出去采購藥方上的藥材。


    翌日白天,尹琮又帶著惜芷和喬洛拙去了熱屋。此時是炎夏,外麵天氣本就炎熱,便可想見這個屋子如同煉獄一般。隻見房屋外麵圍著火堆,有人看著防止走水,他們走進屋裏,隻見屋內也是燃著幾簇火堆,把屋子烤得和火爐一般!


    尹琮和洛拙都是滿頭大汗,可兩人臉上都沒有頹敗之色。喬洛拙道:“這迴隻需要讓姑娘躺在床上便可。”過不多時,厓海會兵士把一碗湯藥給送了來,便是那喬洛拙昨晚依照阮惜芷療完內傷的病情開出來的藥,厓海會兵士一夜之間把那些冷僻藥材全部尋到了。


    尹琮坐在床邊,把藥一勺一勺地喂給惜芷。惜芷昏迷著,吃藥自是十分困難,可尹琮半點不著急,麵色坦然平和,仿佛他不是身處煉獄一般的炎熱地界,而是在清風徐引的竹林裏。喬洛拙沒做什麽已經渾身大汗,心思略感煩躁,而陸尹琮在做著一個如此艱難的工作,而依舊心平氣和,毫不急躁灰心,喬洛拙不禁暗自佩服起他來。


    良久,一碗湯藥才全部喝完。尹琮袍衫盡濕,笑道:“我沒覺怎麽,這汗自己就往外出。”洛拙道:“陸將軍真乃高人!在下佩服!”


    陸尹琮除下衣袍,赤膊在地上閉目打坐,喬洛拙看出來他是在恢複內力,以便晚上繼續給阮惜芷傳送真氣。


    一上午過去,喬洛拙搭了搭惜芷的脈,隻覺脈搏不似之前遊絲一般,而是純厚了一些。他看了看惜芷的傷口,發現傷口不再大量出血,知道自己的藥起了作用。


    他對尹琮道:“阮姑娘外傷已經緩和,而且沒有因壓製血氣而使得之前治療內傷的功效散失。隻是這樣的進步還是頗為緩慢,我感覺要想阮姑娘大好,至少還需要一個多月。”


    尹琮眸子放出光芒,道:“才一個多月便能醫好?”喬洛拙奇道:“一個多月還不久麽?”尹琮喜道:“有喬公子在,真是我的福氣!”


    他看了看惜芷,隻覺得才一個上午,那蒼白的麵容便著了些血色,不禁甚是歡喜,他笑道:“素來藥湯子見效都是很慢的,這藥的藥效怎麽這麽快!公子醫術太也高深!”喬洛拙撓撓頭,笑道:“將軍過獎!”


    喬洛拙道:“姑娘身體裏的毒質也有消弭之勢,可是還不是十分顯著,看來那藥還需再換,解毒的藥材用得還不是十分準確。”


    尹琮心中慶幸,多虧了這個神醫,否則惜芷的性命還當真堪憂,自己的命途也不知去向何方。心中這般想,不由得深深吐了口氣,本來蒼白的麵容,此刻終於卸掉了憔悴,恢複了些許生氣。卻道惜芷和尹琮這兩人當真是性命相連,一人好著,另一人便好,而一人不好,另一人便也不好。比翼鳥,連理枝,鴛鴦侶,恐怕說的就是這個。


    晌午,兩人帶著惜芷出了那熱屋,來到了外麵,雖然這外麵是炎夏天氣,可他們隻覺還涼快些。眾人見惜芷麵色好轉,唿吸平和,都盛讚喬洛拙醫術高深,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張禕笑見喬洛拙的藥起效非常快,不禁大為驚訝,暗道:“喬公子不知沿循著什麽藥理搭配的巧法兒,起效竟然這麽快,世間罕見。他大巧若拙,當真是一個奇才!”


    下午,甘芳伶見喬洛拙研究藥方時麵色蒼白,不由得甚為擔憂。她走過去悄聲道:“洛拙,你可是不舒服麽?”喬洛拙搖搖頭,抬頭純朗一笑:“沒有……”


    甘芳伶用手帕給他拭去了頭上的細汗,道:“你休要騙我!你給惜芷治病,本來費心思便不說,還進那冰屋和熱屋。陸二將軍是習武之人,他能抵抗得住,你也沒有練過武功,怎麽能撐得住?”


    喬洛拙道:“那也得治病救人嗬!”他又看向手裏的藥方,陷入思索。


    甘芳伶將藥方從他手裏拿開,道:“你聽我的,暫且先休息片刻,先別看藥方了!”喬洛拙道:“你不讓我救你的朋友了?”


    甘芳伶一雙秀眼含情脈脈:“怎麽不救?你救不活她我還不傷心死?可是你也要好生休息啊,你要是倒下了,惜芷怎麽辦?”


    喬洛拙覺得此話有理,便點點頭,道:“那我便去睡會兒。”甘芳伶道:“以後你也休進那冰屋和熱屋了,反正你進去也幫不了忙,等陸二將軍抱著惜芷出來的時候,你再給惜芷診斷便是。”


    喬洛拙道:“可我總想跟進去一塊守著。”甘芳伶微笑:“你啊你,總是把醫生割股救人的仁心放在最前麵,可是你這個神醫如果不好好休息,怎麽救人呢?”


    喬洛拙一笑,隻覺自己這個小未婚妻雖然有時候甚是刁橫,可是心中還是頗為知道情理的,又十分關心自己,有時候他覺得自己雖然比她年紀大了將近十歲,可是竟感覺比她年歲要小似的,得讓她來守護著自己。


    一連許多天,尹琮晚上給惜芷在那冰屋內療傷,白天給惜芷在熱屋中喂藥,而洛拙根據惜芷晚上療完傷的病情給她開藥,惜芷的情況大為好轉。之前阮惜芷的麵色還是蒼白如雪,眼睛緊閉,嘴唇發幹,一張臉如同幹枯的白色花瓣,而今她已經恢複了元氣,臉色也紅潤起來,便如一朵清雅的芙蓉沐浴在早霞的緋光下。尹琮見惜芷一日好似一日,仿佛很快便能蘇醒了,不禁欣喜若狂,隻覺從來沒有這麽高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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