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上父子夜話,可那不思府裏,亦是有個別樣場景。卻道今夜冷月清懸,那阮惜芷覺得夜色甚好,便獨自走到了後花園中,隻見清雪存留,皓月映來,卻是一番瑩瑩世界。惜芷在這花園裏假山石上坐了片刻,一時神意流連。


    驀地裏,不知何處傳來一陣塤聲。這塤聲低低沉沉,如怨如訴,仿似是滑著冷月光從天際傳來一般。阮惜芷聽了,心道不思姑娘在這裏。她耳辨著那塤聲來處,順著假山外沿走去。沒過多久,果然看到了不思坐在一塊大石上吹塤,惜芷走近,看到清冷月光照著她的姣好容顏,而那麵頰上竟是流著兩行清淚。


    惜芷見了,忙道:“不思……二小姐,你怎麽哭啦?”塤聲頓停,不思抬起了一雙大眼,那眼中寫著些許哀怨,些許癡妄,但更多的是憂愁。她怔怔地瞧著惜芷,片晌,忽地哽咽問道:“他去了哪兒?”


    “誰?”惜芷竟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陸……陸公子!”不思站起身,眼光還是悲傷,忽地臉上飛了幾片緋紅,輕聲道:“阮姐姐,你曾說過你是幫陸公子拿主意的,那你是好人!我知道……我知道他是爹爹和哥哥抓來的人,可我不覺得他是壞人,你也是幫他的人,那我在這府裏,也就隻能與你一人說說心裏話了!”


    一陣冷風吹來,月華流瀉,夜色愈發清幽。惜芷撫了撫不思的肩,道:“我很願意聽你與我說話。”她終是要離開不思府了,也就不再稱唿不思為二小姐。不思喜道:“那可真好!”


    卻聽不思道:“現下不知陸公子去了哪兒,我的心當真好疼,仿佛一刻都不能落地似的。”她的臉頰越發暈紅,輕輕道:“阮姐姐,你卻不知,我自見了他,總覺得有種特別的親切感。我……我不知那是什麽,隻是覺得很願意和他在一起,看他受了傷,我的心疼得和什麽似的。”


    不思微轉兩步,用手輕輕敲著石頭,呢喃著:“我給他送飯,他雖然身上很疼,可是仍然笑著謝我。”她轉過身來看著惜芷,道:“我有時在石室外偷偷看他,我看到他閉目打坐,臉色很是不好,似乎身上的傷痛得厲害,我就……我就好心疼他,仿佛我自己也可以體會到他身上的那些傷痛似的!”不思說到這裏,眼中亮亮的,神情很是淒然。惜芷看到她這個樣子,心中想到陸尹琮在不思府經受的遭遇,竟也不禁心痛難當。


    隻聽不思接著說道:“他在石室關著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他被關在這裏一輩子,那我就天天給他送飯,將來和他熟絡以後也要日日陪他說話解悶兒。如果……如果他哪一日被爹爹和哥哥……殺了,那……那我怕是也活不成了。”她說到這話時,再也忍不住,不禁低聲輕泣,仿佛陸尹琮此時已經被張圭和張天阡殺了一樣。阮惜芷看著不思,不禁想起自己少時有一日驀地動念,想著若是有一日父母老去,撇下自己走了,自己該多麽傷心!當時自己還在床榻上蒙著被子哭,就仿佛父母已然逝去一般。那個痛心疾首的滋味,她到如今都還記得。此時她竟感覺不思的哭泣與自己當年的哭泣沒有什麽情感的分別!可是自己是在為父母而傷心,她這是為一個與她沒什麽關係的人而哭。


    “可我如今居然不知道他在哪兒,他還受著那麽重的傷!”不思激動起來,伏在山石上哽咽難平,肩膀抽動著,說不盡的可憐哀楚。惜芷看著她這個樣子,心也非常抽痛,她不禁拉過不思,低聲道:“相信我,陸公子現在很好!”不思聽了這話,連忙看向惜芷,那眼上滿是淚水,顫聲問道:“你說什麽?”惜芷道:“他現在挺好,可是你可不許對旁人說!”


    不思神情登時緩和,她懇懇地望向惜芷,問道:“阮姐姐,你說得可是真話?”惜芷道:“我有什麽好騙你的!”不思破涕為笑,拉住惜芷轉了個圈,笑道:“太好了!太好了!”她誠懇地道:“阮姐姐,你知道麽?我隻要他平安就好,我隻要他平平安安的!”惜芷見說,心中大為感動。隻聽不思道:“我高興糊塗了!光顧著知道他平安的消息!阮姐姐,你告訴我,他現在在哪?”阮惜芷心想,若告訴了她,也是於事無補,說不定還會將此事泄露出去,便不說好了。她便道:“不思姑娘,這個不能說與你聽。此事事關重大,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她如此坦言,為的是不願意找借口騙這個稚弱姑娘。隻見不思卻是很冷靜,她一笑,道:“我隻要知道他沒事就好了。”惜芷見她竟是沒有繼續問是否陸尹琮可以脫離這個險境了,不禁微感吃驚,心中更是對這個小姑娘對陸尹琮的感情感動不已。


    隻見不思怔怔地,又問道:“阮姐姐,你說,我……是不是愛上他了?”這句話一說出口,她滿臉暈紅,再也不敢向阮惜芷望一眼,轉過身子跑遠了去。惜芷聽了她這話,倒也不是很覺吃驚。她望著不思的稚小背影,耳邊迴響著這句話,心中竟是悵悵的。再一迴過神,耳畔乃是泠泠的風聲,隻見眼前一片清冷夜色,不思的身影早已溶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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