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芷按照憐玉畫的方位果然從地牢走了出來,而出來的這一路並沒遇見不思二小姐,她認為這本是對的,因為按照憐玉紙箋上畫的,若二小姐送他們出去後又進來了,兩人確實是碰不到。


    從那個極矮的洞隘裏穿出,又迴到了假山上,重見天光,惜芷頗感興奮,將手中的火折子吹熄,想丟在地上,後想了想,又放到了衣袖裏。在假山上,惜芷知道的方位有正北、東南、正西偏南、西南偏南還有正東偏北,饒是她此時雖不知道自己身在哪個方位,可將這層巒假山想成一個可抱元守一的圓,那她找起哪些方位還是頗為簡單。果不其然,過不多一會兒,她便看到了假山的左側口。


    惜芷提起裙衫下擺,悄悄地走出,來迴張望想要找到憐玉。突然,迅疾地仿似海上行駛的小船遭逢沒有預兆的狂浪,暗裏不知哪處刮來一股狠烈的邪風,攜著狂狷和邪魅、狠厲和毒辣,仿似一條巨蛇洶湧磅礴而來,惜芷隻感到自己的身子迅速被纏住了三圈,夾雜著難以辨料來處的鈴鐺聲響,自己猛地便被這股怪邪的力量撇開到兩丈開外!


    惜芷手臂撞地,左臂登時血流如注,迅急便染紅了手臂上這條布。倒地的一霎,她想著事情大抵敗露,全部努力功虧一簣,幾乎可以不作生望!


    疼痛似乎遍身都是,血漫過布條染上了她垂鬟分肖髻的燕尾。惜芷掙紮著撐起地,用力迴頭一瞧,隻見深紫長袍,帶束細腰,掛著鈴鐺的長鞭輕盈一收,一隻勝雪纖手將鞭梢握在掌中。


    憐玉在那女子身後,語調異常平穩:“姐姐,快來見過大小姐!”惜芷心一穩,哪顧身上疼痛,跌跌撞撞地直接滾了過去,伏在地上,顫聲道:“大小姐!”


    惜芷原料定遭危險,可發覺竟遇上了這府裏的大小姐,那許是尚可斡旋周轉,心下稍穩;可又一想這大小姐是非常難伺候的,今日之事不知怎生收尾,心頭也是七上八下,忐忑萬分。可不料耳邊嬌滴滴的一聲響起,如綻放的玫瑰花一般甜蜜人心:“快起來吧。”


    惜芷心中驚訝,趕緊起身,身上的疼痛好像一起撕裂,讓她站起時不由得呲牙咧嘴。此時她滿臉灰塵,血汙遍身,左手手臂還在緩而滴血。惜芷輕道:“謝謝大小姐。”


    這紫衣女子小聲哼了一句:“不會武功啊。”惜芷抬頭望去,用力地輕而一笑,道:“奴婢不會武功。”


    隻見麵前的這女子膚白勝雪,仿似毫無瑕疵的一塊奶白玉似的。柳眉纖纖,長眸流波,高鼻梁,一張俏嘴豐滿若花瓣上將落的一滴雨。妖嬈動人,尤其是墜在美人尖下的一顆深藍寶石,更讓她神秘得迷惘,讓人神往得憂傷。


    惜芷見了她,心裏也不由得暗歎:好一個美人!隻聽這大小姐說道:“我哥哥說這府裏新來了兩位阮姑娘,想要當丫鬟,可是他不讓,就讓咱們多親近親近。今次一看,這位阮姑娘果然是書卷氣十足,清雅高潔。”惜芷聽了,連忙道:“大小姐說笑了,奴婢們就是來服侍您的……在您麵前,我們都是自慚形穢。”惜芷平素不善說這些恭維人的話辭,今次說出來也是磕磕絆絆。隻聽那女子又道:“阮姑娘也是頑皮心性,要不怎地一進府,就往假山中跑呢……我,”她停頓了一下才道:“怕姑娘們是壞人……剛剛便試探了一下姑娘身手,看來姑娘是不會武功的……”她對著惜芷笑了下:“不會武功,這樣就別想在府裏做什麽驚天事業了。就好好地跟著我,當我的丫鬟罷!”惜芷輕道:“我們二人本就是來服侍大小姐的,不敢有別心。”


    那女子問道:“你見過二小姐了?”惜芷道:“還沒有。”說話的時候,惜芷衣袖裏的火折子突然掉了出來,那女子拾起,放到惜芷眼前道:“你到假山裏玩去了還用得著點火折子?”惜芷輕道:“假山裏太冷了,我走半天走不出來,就點了個火折子取暖。”惜芷手臂上的血此時已經流到地上,那女子忽地抬起她的手臂,惜芷痛得猛一趔趄,隻聽那女子又道:“你的手臂上的傷是怎地?這布條包紮得很好嘛。”憐玉在一旁早看到惜芷手臂受傷,又是驚訝又是心疼,可看到惜芷衣服上齊整整地被撕下一條布來包紮,而受傷的阮惜芷怎麽可能將布條撕得這麽齊整,她便知曉這定不是惜芷自己包紮的。此時她見大小姐相問,連忙道:“這傷口是我姐姐進假山前不小心弄傷的,是我給她包紮的。”那女子一聲冷笑:“都受傷了還要玩,玩心也真是不小!”


    惜芷後背冷汗淋漓,隻見這女子桀驁而詭譎地望了望阮惜芷,突然猛地摔下她的手臂,惜芷又是一陣大痛,而隻能咬牙硬挺,心中痛恨麵前這人的同時,又暗罵自己怎地非要用磚頭劃傷自己!隻聽那女子哼了一聲,又道:“我問你,你既說進府為婢,可知道這戶人家姓什麽?”惜芷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和憐玉救人太過心急,竟是連這家人姓什麽都無心得知!此時竟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女子心中更是懷疑!她打量著低眉順眼的兩人,突然揚手一翻,軟鞭掃過地上塵土,鈴鐺聲大作,岩壁上“啪”“啪”作響,惜芷扭頭一看,塵土漫揚裏,一個“張”字大大印在假山石岩上!


    原來這女子名喚張莊陌,是張天阡同父同母的親妹子,年方二九。她之前久居大都城,前一陣子爹爹和哥哥都不在。近段時間她覺得無聊,才來到這潼川府,沒想到爹和哥哥在前幾日也能來到四川。


    她昨日縱犬外出,傍夜歸來,沒能看到阮惜芷和憐玉,今早張天阡才和她說起這二位姑娘。剛才她來到這後花園,正好看見憐玉在這裏躊躇徘徊,她便想起哥哥對她說的話,一問憐玉,果然如此,可憐玉說她姐姐上假山玩去了。張莊陌知道張天阡他們在初一帶迴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關押在假山的地牢裏,且不說這兩位姑娘在這個當口說要進府為婢本是有些奇怪,就說她們一進來就東走西逛,莫名地上了這極為重要的假山並且自己走了出來就足夠讓她說這兩個人肯定不是什麽老實人!張莊陌此刻看到她們竟是連這戶人家姓什麽也不找人打聽出來,看來進府為婢僅是個借口而已。


    “記住了,別讓人說這府裏的丫鬟連主子姓什麽都不知道。”張莊陌收起鞭子向外走去,憐玉連忙扶起惜芷在後麵跟著。兩人伺候張莊陌直至傍晚方始迴屋,當夜漆黑似墨,朗月隱匿,燃起屋內兩根蠟燭,憐玉揭開惜芷手臂那條布條時,惟見血汙已塗遍如玉皓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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