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喬洛怯自受了洛愚所托之事,騎著馬曉行夜住地向南來。沿途每到一個客棧都要向掌櫃打聽是否有兩個小廝從這經過,有的掌櫃因這兩個小廝太過普通故而沒有發覺,有眼尖的老板則說瞧見過,說一看就是女扮男裝的姑娘。喬洛怯就順著那些曾經見過她們的客棧沿途走,在十一月的中旬到了江浙省。


    他這一日午間投到了一家客棧裏,準備在江浙省內細細尋找。他走到客棧掌櫃處,問道:“老板,可曾見過兩個小廝打扮的人?”那老板道:“小官人是說那兩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吧!”喬洛怯不禁一笑,暗想這兩個姑娘到哪都能讓人給認出來,點點頭,那老板接著道:“您啊,真不巧,那兩個姑娘從這結賬走了。”喬洛怯連忙問:“走了多久?”老板道:“昨天早上走的。”洛怯暗覺真是不巧,她們二人走了一天,不知眼下又到了何處。隻得跟老板道謝,店也不住了,匆匆騎馬而去。


    大街上人群熙攘,喬洛怯的馬緩緩走著。此刻的杭州路,真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滿眼的繁華景象。可雖是繁華城,終究人已作了亡國奴。喬洛怯心中不禁感慨,思索著如今元兵統治漢人,極盡欺淩。但如果再行開戰,老百姓豈不又要受苦,反倒還沒有眼下活得好。可轉念又想,眼下徭役賦稅嚴苛,老百姓肩上的擔子一點也不輕,而且還是沒有尊嚴地活著。說到底,那蒙古人究竟是不把漢人老百姓當作自己的百姓啊。這般出神想著,突然,那馬受驚,將他險些摔下,他一躍下馬,發現引起馬受驚的是一大匹鮮紅綢緞,卻見那馬將抱著綢緞的婦人嚇得摔在一邊,那婦人手掉了綢緞,馬又一下子將綢緞踢遠了。


    那婦人急忙走過來,拉住洛怯,大聲道:“好好地大街上騎什麽馬!你的馬把我的綢緞都踢髒了,你須賠我!”洛怯自知理虧,問道:“要我賠多少?”那婦人道:“起碼一千文。”洛怯一聽,不由得生起氣來。他雖然身上有這些錢,可是自己的馬隻不過是將綢緞踢髒了,又不是踢破了,自己沒有理由賠這麽多!況且以後還要走那麽長的路,也還會用到錢。於是他強壓怒火,道:“我最多賠你兩百文。”那婦人道:“你一個男的,這般小氣,還沒有人家兩個姑娘出手大方!”洛怯一聽,心念甫動,連忙問道:“什麽兩個姑娘?”那婦人大聲道:“昨個兒我們姑娘出嫁,半路上碰到倆女扮男裝的姑娘要我們幫她們在勞工裏找人,我們沒喊呢人家就給了六百文,最後人沒找著,我們還挺對不起人家的呢!你可倒好,馬踢了綢緞賠錢還這麽不爽快!”洛怯連忙問:“昨天你們是在做徭役的人中找人麽?”那婦人道:“是啊!”洛怯又問:“你們江浙省除了那一處做徭役的還有旁的地方麽?”那婦人不耐煩道:“沒有啦,就那一處!哎你這人真是,和你說賠錢的事呢怎麽又扯到徭役上了!”洛怯心下稍寬,拿出了三百文,塞到那婦人手裏,道了一聲:“多謝你的消息!”隨後跨上馬離去,留下那婦人在原地對著他的背影猶自怒喊不休。


    喬洛怯心想這兩個姑娘在江浙省已經尋完人,既然沒有尋到,則一定會離開江浙省去江西省。如果自己循著去江西省的路線,則中途一定可以碰到她們。這般想著,打聽好了此去江西的路線,快馬飛奔,疾馳幾十裏,竟在快入夜時來到了新安江。


    圓月清朗,高懸於空,幾縷月光流瀉在江麵上遠遠漾了開去。今夜的江麵不似往常那般冷清,而是大船三四十隻,遠近都有分布,大多是商船,還有幾艘客船夾雜其中。船上人高舉火把,把江照得燈火通明,船上的人來來往往,看樣子是外出經商的商人,每船上都放著好幾隻大箱子,管事的人還在吆喝著一些人將大箱子抬上船。這時,過來一個船家,他笑臉對那管事的道:“爺,我們這自己的客船還要經營拉客,能否就別用我們的船了?”那管事的操著不太熟練的漢話道:“沒事,叫你們的客人不用下來,待在船上就行了,我們就放一下箱子,我們的人就待在後麵,不會到前艙去的。”那船家訕訕地答應著去了。


    卻說惜芷和憐玉上了一艘客船,不一會兒,這艘客船便被那些商船給圍住了,隨即惜芷便聽到了那些商人將大箱子放到了船板上,還有十餘個商人在後板上歇息。惜芷問船家:“這些人是什麽來頭的啊?”那船家道:“我也不知道,看著是商人,可我從來沒見過這般多的商人來啊,看來是哪個商幫的也說不準。”惜芷道:“商幫竟然有這麽多人!”憐玉悄然貼在惜芷耳邊道:“這些商人好像是蒙古人。”惜芷仔細一看,果然發現這些商人是蒙古人不錯,若不仔細瞧還真看不出來。她心裏犯起了嘀咕:“蒙古人怎會有商幫?”她立馬提高了警惕,生怕這船家與這幫蒙古人是一夥的,便與憐玉待在前艙內不再出來。


    前艙內坐著很多船客,惜芷看來,多是些羈旅漂泊之人。惜芷和憐玉尋了個偏僻地方坐下,發覺身旁竟是個內艙,裏麵燭火通明,兩個模糊的人影映在白色的簾子上。


    商船緩緩地開了,客船也開始在江麵慢慢地滑行。突然間,遠處一陣爭吵,惜芷聽到另一個船家大喊:“你的馬不能帶上船。”這時候一個略顯冷峻卻煞是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道:“以前船上都可以放馬,如今為何不行?”惜芷一聽,不禁心神大震。她連忙對憐玉道:“是先生的聲音!是先生的聲音!先生來找我們了!”卻聽那船家繼續道:“今兒個有很多商人放了大箱子,你的馬在客船上沒地兒擱了。”惜芷情到深處,也不管喬洛愚腿有殘疾不太可能來這麽遠找她,連忙起身衝向外麵,憐玉在後麵輕聲叫惜芷:“官人!官人快迴來!”惜芷沒聽憐玉勸阻,急急衝向艙外,就快要到後板上時,突然被一個伸出來的腳絆了一下,她站立不穩向前倒去,撲到了幾個箱子上,向側翻去,一下子將這幾個箱子蓋全都帶開了。惜芷摔得不輕,伏在地上一時爬不起來。猛然看到箱子裏裝的全都是刀槍兵器。一個商人連忙將箱子蓋合上了,氣憤地看著惜芷,上去就要踢她一腳,旁邊的一個人上來將其拉住,搖了搖頭,那人方才不為難惜芷,兩人轉身又在後板上坐著,惜芷這才看到將她絆倒的是一個正仰著睡覺的商人,此時那商人已經醒轉,看了她半晌,重又把眼睛合上。


    憐玉忙過來扶起惜芷,兩人一同到了船邊,極力將視線穿過層層的船隻往遠處望去。卻見商船和客船都已經開了,不再有船靠著江岸,而江畔一棵樹下,一匹馬正孤零零地望向開遠的幾十隻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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