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裏。


    大秦王朝曆史上最強悍的皇帝元武開始起駕迴長陵。


    他的車輦異常的簡單,唯有一車,數馬。


    雨已不在下。


    那名持著黃紙傘的修行者已經不再持傘,坐在車頭。


    陰山上空的烏雲散去,明媚的天光落下,照亮了他的麵容。


    這是一名五十餘歲的男子,麵容清臒,而且蓄著精致的長須。


    元武皇帝迴歸長陵的車隊在這裏雖然極為簡單,但隻要有他相隨保護,便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因為他姓徐,大秦王朝的司首之一。


    在外界的任何記載和軍情訊息裏,他都在海外幫助元武皇帝尋找靈藥。


    然而他的龐大艦隊帶著可怖的力量卻已經到了楚都。


    而他就在這裏。


    最為關鍵的是,在很多年以前,他就是長陵最頂尖的修行者之一,是其餘那些司首的前輩。


    當墨守城逝去,莫名出現的東胡老僧身受重創修為難複,當百裏素雪都近乎修為盡廢,放眼整個天下,在迴歸的途中,就已經沒有人再能夠對他形成威脅。


    便是趙四都不行。


    如果說變數,那他的存在就是這場戰爭裏最大的變數。


    ……


    “真是暴殄天物啊。”


    一名年輕人登上了楚都臨江的破碎城牆,看著遠處燃燒著的皇宮和到處都是慌亂和末日景象的城邦,搖了搖頭,輕蔑的說道。


    楚都已經被徹底攻破。


    這些花費百年的時間建造出來的堅硬城牆被鐵甲巨艦上的各種攻城符器摧毀得支離破碎。


    一艘艘幽浮巨艦如山般壓在這名年輕人的身後,船頭撞進了這些城牆的廢墟裏,但是船頭上的撞首卻沒有絲毫的損毀,從碎石中還在往外散發出幽暗森冷的光澤。


    此時這些怪物般的鋼鐵巨艦的表麵依舊被大楚王朝的修行者擊出了很多的傷痕,許多甚至透進了船艙內裏,然而所有原先密閉的艙門都已經打開,從中伸出各種各樣龐大的軍械,而且絕大數巨艦的配備都並不相同,使得這些巨艦看上去就像是不同的巨大鋼鐵刺蝟。


    密集交錯的符器交織成了一片鋼鐵的叢林,戰鬥裏未完全消隱的元氣在裏麵激蕩,衝撞而激發出各種各樣古怪的嘯鳴,夾雜著濃厚的陰氣流散,就像是一片鬼域。


    這些巨艦中的強大符器和劍陣,尤其是其中走出的壓倒性數量的宗師,在很短的時間裏摧毀了這沿岸的反抗性力量,而巨艦裏的軍士和修行者,卻是沒有多少的死傷。


    比起城牆,這些密集相擁的巨艦是更為堅硬的堡壘。


    此時從這些巨艦裏走出而登陸的人口數量是驚人的。


    軍士密集如雲,每艘巨艦裏有數千眾,所有軍士的數量超過十萬眾,其中有大量的修行者和來自齊的宗師的存在。


    而且和現在末日景象的楚都相比,對比最為劇烈的是,這些巨艦中人登陸次序井然,不隻是軍隊車馬極其有序,而且還有完整的使團、吏官、禮官甚至侍女等隊伍。


    這種景象,完全就像是一個國的遷徙。


    這名年輕人身穿著大齊王朝的官袍,是使團裏最先登臨陸上的數人之一,很顯然是代表著齊的最重要官員之一。


    隻是他一隻手是殘疾的,即便是縮在衣袖裏,都看起來極為古怪,甚至惡心。


    和殊死抵抗相比,城中一些權貴的投降也極有效率。


    很多地方巷戰還在繼續,有些平時隱世的平民修行者都已經出手和如狼似虎的秦軍廝殺,然而一些由投降權貴組成的使團,卻已經第一時間來到這城牆廢墟之前。


    這些投降派為首的代表是楚澄王和鍾證。


    前者按血統而言是驪陵君的哥哥之一,隻是天生有些智障,在此之前,便是被安排在楚都鄉下的一塊封地養老,隨意封了個王。


    他在此時的作用顯然隻是作為一個表征,肥胖癡腫的臉上盡是受了驚嚇的表情,頭顱縮在衣領之間,根本連探頭都不敢。


    鍾證是大楚王朝的相臣之一,朝堂裏很有實權的權臣,同時也是驪陵君的門客,親信之一。


    他事實上才是這投降派的喉舌。


    當看清城牆上這名年輕人的麵容時,鍾證的眼睛瞬間瞪大到了極點,滿臉的不可思議。


    因為他認識這名年輕人。


    在不算很久之前的長陵,這名年輕人隻是他們嘲諷和看不起的對象。


    年輕人自然也認識他。


    看著眼睛瞪大到極點的鍾證,這名年輕人很柔和的笑了笑,道:“很久不見啊,鍾兄。”


    鍾證迅速的垂下了頭。


    首先表現謙卑,其次他實在無法讓這名年輕人看到自己臉上的陰晴變化。


    “蘇秦大人。”他深深的躬身行禮,說道。


    “不必客氣。”


    蘇秦淡淡的看著他,收斂了一切情緒,說道:“今後這楚的事情,還需鍾兄幫扶。”


    此時雙方身份地位陡然有了這樣的變化,鍾證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不必有過多的想法,我們都隻不過是這江水裏的一朵浪花。際遇的變化,隻在於自己跟著的主人的強弱。”


    蘇秦的聲音低了下來,低得隻有他和鍾證兩個人才能聽見,“然帝國的版圖越大,很多地方就越是難以掌握。在這裏你代表舊楚,我代表秦、齊。你和我就是這裏的未來。”


    鍾證聽出了蘇秦話裏的一些意思,身體裏不由得生出一些震撼之意。


    “一切悉聽蘇大人安排。”


    鍾證再次躬身行禮,然後輕聲問道:“齊帝何以至此?”


    這便是他的表態。


    隻要表明自己聽從蘇秦站在他的一邊,他便能問這種很私密的,但是又最為讓人困惑的問題。


    一切自然是為了利益。


    齊帝這種存在,不可能那麽愚蠢,犧牲掉楚這樣的盟友。


    畢竟對於任何人而言,楚都是齊的盾牌。


    而且就算楚滅,還有燕。


    大齊王朝這樣做,背叛的不隻是大楚王朝,還有大燕。


    “這世間,唯有真正的力量最令人著迷。”


    蘇秦微笑了起來,“而所有的力量裏,任何人最渴望的,自然是不依賴別人的力量,而擁有真正自己掌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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