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玄月,還是那無邊的風雨,在此時都被他施展出來的劍意硬生生的擋住。


    然而無法近他身體的隻是玄月和風雨本身,強大力量對衝時的震蕩,卻是無法往外排開,都傳遞到了他的身上。


    正因為如此,顧淮才發出了無比驚怒的厲喝。


    也就在他的厲喝聲中,他的身體裏發出了一聲巨大的轟鳴,就像是兩股滔天巨狼在他的體內撞在一起,轟然四溢。


    他平滑如玉的臉上驟然出現了無數褶皺,這些褶皺裏有晶亮的光芒飛出,每一道光芒都像是一道碎裂的刀意和劍意。


    顧淮的眼睛裏全部是不信和痛楚的意味,他垂頭望向自己的身體。


    他的腹部上出現了一道傷口,鮮血狂湧中,隱約可以看到內裏的髒器。


    內裏的髒器上浮現著許多細微的飛屑,閃耀著一些黑色的光芒,就像是荒原裏揚起的沙塵。


    這一道傷口從內而外撕裂開來,並不是在場的任何人引起,而是來自於之前那一戰的唐欣。


    他雖然借助鄭袖的力量殺死了唐欣,使得唐欣對於他而言就像是荒原裏偶爾遇見的路人,然而無論是在意誌上還是在肉體上,卻都給他留下了極大的創傷。


    即便汲取到了一些靈雨,然而到達這祖地的中心處時靈雨已然停歇,所以在這內外交迫下,刀劍神皇唐欣給他帶來的傷勢,首先爆發開來。


    看著淒厲怒喝的顧淮,戰摩訶的眼眸深處充滿了憐憫。


    自那無雙風雨劍意出現,他便知道顧淮已經必死無疑。


    一名巴山劍場的傳奇人物,竟然以這樣簡單的方式死去,即便是他都有些不可思議,甚至有些同情。


    然而他依舊警惕。


    ……


    顧淮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此時的處境,然而此時除了驚怒之外充斥於他身體的情緒依舊是不可置信。


    就像很多要死的人,始終都不相信自己即將要死去。


    隻是不管相不相信,他都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抬頭望向丁寧。


    除了那名和紫玉巨樹相連,此時在劍意的對衝之中已經再次頹然往後坐翻在地的詭異中年男子,所有人都明白他臨死前的心意。


    天空裏出現了一個黑點。


    接著便成了一座山。


    沿途傳來碎裂聲,也不知是殿宇被鎮壓碎裂,還是虛空被撕裂發出的聲音。


    這座劍山隨著他的目光,落向丁寧。


    “臨死之前最後想要做的事情,還是想要拉著我陪葬,請問你這樣做是對誰有好處?”


    “是我讓你來這裏殺我的麽?”


    “你都要死了,還在意她和元武的意思麽?還在意我將來有可能比你強麽?”


    “你就不想留著我,看看我能對她和元武做什麽事情?”


    丁寧抬頭看著那座劍山。


    劍山的陰影和威壓牢牢的將他籠罩在內。


    這名靈虛劍門宗主確定自己必死之後的一劍,即便沒有鄭袖的助力,也依舊是強大到令人難以想象的地步,甚至比一開始對上唐欣的劍意更為強大。


    這一劍所有的殺意盡在丁寧,然而丁寧卻隻是平靜的看著從空中降落的這座劍山,不斷微諷的說著。


    顧淮的身體莫名的震顫起來。


    並非由於他的傷勢,而是由於他的情緒劇烈的波動。


    隻是丁寧的第一句話,就已經對他的情緒造成了莫大的影響,讓他的劍意出現了波動。


    這一劍的劍意便不再完美。


    但再不完美,也依舊是靈虛劍門宗主的一劍,也依舊是劍山劍。


    戰摩訶的目光死死的定在劍山劍上。


    在天空之中劍山劍剛剛出現,確定殺念籠罩丁寧的瞬間,他的雙手之中就已經出現了一柄玄色的彎刀。


    這柄彎刀上有著無數斑駁的痕跡,如風化嚴重的瑪瑙,然而每一條彎曲如馬蹄的斑駁痕跡裏,卻都像有最聖潔的月光照射出來。


    此時當顧淮的劍意動搖,戰摩訶也做出了選擇,他的雙手緊握著這柄彎刀的刀柄,發出了一聲厲嘯。


    這一刀就像是喚醒和汲取了那條剛剛死在這裏的青色蛟龍的神魂,紊亂的狂風裏,有一條真正的龍影衝天而上,狠狠撞擊在劍山劍的側麵。


    他並不想硬抗這一劍,隻是想改變這一劍的落處。


    如他所願,劍山劍在空氣裏發出了一聲難以想象的巨大轟鳴,開始偏移,上方的空氣裏,連綿響起了更多的爆裂聲,隱約有無數更加細小的黑點墜落如雨,竟是從上到下的山壁都發生而來崩塌。


    然而這隻是開始。


    劍山劍斜斜的墜落,劍身和山壁擦撞在了一起。


    整個祖山都開始晃動,山體沿著劍身出現了裂縫。


    隻是沒有任何人在意這點。


    劍山劍的劍身雖然偏斜,但一道淩厲的殺意卻依舊順著劍山劍的一道符紋落了下來,依舊落向丁寧。


    ……


    厲西星的麵容變得無比蒼白。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擋得住著一道劍意。


    在這一道劍意麵前,他恐怕渺小的就像劍尖下的一隻蒼蠅,甚至連死去都不能改變這劍尖下落之勢分毫。


    然而他依舊抬頭,決然的往上揮出了獠牙劍。


    一道無形的牆連帶著他所有的力量和意誌橫空。


    然而此時,丁寧的身邊有一個人比他更快。


    這個人自然隻可能是申玄。


    因為有著戰摩訶的所阻,所以他甚至來得及思索一下。


    他知道自己再阻擋這一劍,必定會傷上加傷,甚至很有可能會直接死去。


    但是他不出手,在場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丁寧的被殺。


    所以這是一場豪賭。


    一場用生命來押注的豪賭。


    “李家麽?”


    他思索了一下,決定賭一賭。


    因為如果就這樣活著…那活著也沒有什麽意義。


    他出劍。


    一蓬猩紅的血霧往上升騰而起,就像是這麽多年大浮水牢裏漂浮著的所有鮮血盡被他這一劍帶起,湧向了那道鎮落的劍意。


    厲西星的身體震了一震。


    他沒有感受到太大的力量壓迫,因為這一道劍意已經在他之前和顧淮的劍意撞擊在了一起。


    喀喀喀喀…


    無數的骨裂聲在申玄的身體裏響了起來。


    伴隨著響起的還有更加細微的血肉撕裂聲。


    申玄慘淡的笑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賭輸了。


    骨骼的碎裂未必意味著死亡,但經絡和內髒的撕裂,卻連顧淮那樣的強者卻都不可能活得下去。


    顧淮這樣的強者,即便是最後不完美的戰意,也足以在硬拚之中殺死他,如同讓他替丁寧承受了這最後的殺意。


    他慘淡的笑著,看向丁寧,甚至開始覺得這一切都隻是丁寧完美的設局。


    因為丁寧在此之前的任何表現都太過完美,都似乎一切盡如他所想。


    “你賭贏了。”


    然而就在這時,丁寧對著他說了這一句。


    然後接著輕聲說道,“不管我們最終會不會死在這裏,但至少你現在不會死.”


    丁寧的手就在此時落在了他的身上。


    申玄聽到了無數細碎的聲音。


    就像是臨死前的幻聽,隻是這聲音來自於丁寧的身體裏。


    然後他感覺有無數細微的絲線飄進了自己的身體裏。


    這種感覺就像是丁寧身體裏有很多細小的東西吐出了絲線,沁入他的身體。


    然而在下一瞬間,這些絲線都化為雨。


    “這是?”


    他震驚到了極點,不隻是因為這場雨裏蘊含的強大的生命力,還因為那些絲線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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