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賭輸了,夜策冷的確是元武的人,我們能和白山水一樣逃出長陵麽?”


    “不能,因為你的真正身份被知曉,我又在岷山劍會奪得首名,鄭袖一定會產生聯想…我們加起來對於她比起整個孤山劍藏都要重要。”


    “你和邵殺人在來時遭遇了兩名南越修行者的刺殺?”


    “不是兩名南越修行者,而是一名南越修行者,還有一名是夜郎國的修行者,有這樣的消息被王太虛打聽到,這隻能說明去查看的官員眼力還不夠。”


    “是鄭袖?”


    “她不會這麽低級。隻是借劍殺人而已,借劍殺人也是她最擅長的手段,隻是這次不是借別人的劍來刺殺我,而是借岷山劍宗的劍殺死那兩名修行者。


    “是什麽人想殺你?”


    “能動用到南越和夜郎的宗師,除了來過我們梧桐落的那個楚人恐怕就沒有別人了。”


    “驪陵君?”


    “……”


    墨園裏,丁寧和長孫淺雪每日都會進行一些片斷的對話。


    對話的時間和在梧桐落時一樣,往往很短,卻都是事關生死的大事。


    然而兩人的情緒卻越來越為變得平靜。


    一場暴雨之後,長陵也是出奇的安寧,碧空如洗,涼意沁在屋間,難得的夏日涼爽天氣。


    早晨,丁寧吃過了酸菜肥腸麵,從先前墨園傭人放置雜物的側房裏翻出了一柄小銅鏟,提著走到了園裏,開始慢慢翻土,移動一些花草的位置。


    “因勢利導的陣法布置之術你也會?”


    長孫淺雪將數件洗好的衣服晾到繩上,像她這樣絕美的女子做這種最平常的事情時,總會讓人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似乎這樣的畫麵不應該這樣發生。


    丁寧略一停頓之後,看了看她,道:“修行者在進步和變化,也不能看不起別的手段。”


    “恐怕是因為當年殺死他的,不隻是劍,還有很多這些他當年看不起的手段。”長孫淺雪垂下眼瞼,冷淡的說道。


    丁寧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怪不得當年岷山劍宗的修行之法他一直夢寐以求的想要得到,別人受了這樣的傷,三月都未必能下地,你隻是數天便療養到如此程度。”長孫淺雪看了一眼丁寧,道:“看你便知道他所修的功法和岷山劍宗的功法一朝相遇會是什麽樣的結果,若不是當年他太過驕傲,不想用小手段獲取功法,而百裏素雪又太過小氣,連岷山劍宗山門都不對他開…若是他當年便得到岷山劍宗的功法,結果或許又會有些不同。”


    丁寧低著頭看著手中的銅鏟,道:“沒有那麽多或許。”


    長孫淺雪轉身,朝著居住的小院走去,“百裏素雪當年真是因為被他品評劍招,說有些劍式用得不好便從此不願和他有任何交集?”


    丁寧微微停頓,道:“不知道。”


    長孫淺雪沒有再出聲,對話和之前兩人習慣的一樣結束。


    丁寧低頭,繼續挖土,挖出一些溝壑,搬移一些石木。


    他體內的無數小蠶不斷吐出遊絲般的真元,組成獨特的循環,而體內的五氣,卻是在按照著岷山劍宗的真元運行之法流動。


    任何修行者若是能夠感知到他此刻體內的細微之處,哪怕拋開九死蠶的功法本身,也會陷入絕對的震驚之中。


    因為這是兩種方式的同時修行。


    隻是數日的時間,他就將兩種功法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近乎開創了一種新的功法。


    他體內的真元強度,在以所有修行者難以理解的速度不斷增強。


    這恐怕是當年的幽帝都不曾達到過的修行速度。


    丁寧可以肯定,隻要能夠在長陵繼續平靜的修行,他注定會成為所有記載中最年輕的七境修行者。


    然而隨著長孫淺雪進入夜策冷的視線,再快的修行速度也已經比不上夜策冷的態度。


    沒有軍隊很快的出現在墨園周圍,並不意味著她的意思已經明了,或許意味著一張更大更結實的網。


    ……


    ……


    夏日炎熱的風吹散了巷陌間的濕氣和涼意。


    隨著時日的推移,曆經鹿山會盟和岷山劍會兩大盛會的長陵似乎變得更為平靜。


    在丁寧開始在院內挖土搬移石木後數日,一輛車廂是鏤空雕的馬車緩緩的駛到了墨園的正門處,這輛馬車的後方,還跟著一輛普通的馬車。


    一隻精美的宮靴從前方的馬車裏踏出。


    麵容平和的容姓宮女落足在這墨園前的微燙石地上,在周圍的蟬聲裏,她對著已經在墨園外停留了許久的那架岷山劍宗的馬車緩緩行了一禮,道:“我奉命來見丁寧。”


    馬車裏沒有任何的動靜。


    但是這名容姓宮女知道這並不是代表那名恐怕比澹台觀劍還要會殺人的修行者不在那裏,隻代表著他不拒絕。


    容姓宮女麵容不改的再次行了一禮,然後開始進園。


    她身後的那輛馬車裏走出兩名侍女,各自捧著數方錦盒有些緊張的跟了上去。


    王太虛在墨園內早已安排了一應人手,在容姓宮女未真正進內園時,得到門房迴報的丁寧已經洗幹淨了手,在內園的門口等著容姓宮女。


    遠遠的看著越來越為接近的容姓宮女,丁寧的麵容隻是一味的平靜,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容姓宮女遠遠的看著站在台階上的丁寧,也是走到他身前不遠處,才欠身行了一禮,道:“娘娘已經頒下聖諭,因為你們一眾白羊洞學生表現太過優異,所以青藤劍院即日起改名白羊洞。一應事務歸你師叔李道機全權處置。”


    “薛洞主為我大秦教出了這麽多棟梁之才,歸葬於厚陵,行國士之禮。”


    “娘娘念及你的傷勢,特意令我送來些療傷和補身的東西。”


    丁寧看著她,沒有什麽反應。


    看著她不再說話,才平靜的問道:“說完了?”


    容姓宮女眉頭微蹙,微微猶豫,道:“你是聰明人,所以不用多說。”


    丁寧點了點頭,目光越過她的身體,落在她身後兩名侍女手中的那些錦盒上,“那就是送我的東西?”


    容姓宮女看著他說道:“是。”


    丁寧看都沒有看她,動步從她的身旁走了過去,從那兩名侍女手中接過錦盒,然後繼續望著前方走去,走向墨園的大門。


    容姓宮女的眉頭深深的蹙起,兩名麵容姣好的侍女都有些失色的看著丁寧,不知道丁寧是要做什麽。


    丁寧平靜的走出墨園的大門。


    大門外不遠處,有一條溪流,本身非常清澈,但是因為現今墨園周圍住了很多梧桐落周遭搬遷過來的街坊,所以水流變得有些汙濁。


    看著漂浮著菜葉和泡沫的汙濁水流,丁寧打開了所有的錦盒,看都沒有看裏麵的東西,然後便翻倒,將裏麵所有的東西全部倒入了汙濁的水流裏。


    兩聲壓抑不住的驚唿聲在他後方響起。


    兩名侍女徹底花容失色,她們怎麽都沒有想到丁寧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容姓宮女已經隨著丁寧走出了門,距離丁寧隻不過數丈,她的眉頭隻是微皺,聲音微冷道:“這相當於一個都城數年的賦稅。”


    丁寧平靜的轉身,看著她,道:“那又怎麽樣?”


    容姓宮女緩聲道:“就算是彌補,難道你覺得還不夠?”


    丁寧看著她盡量溫和的麵目,以及掛著些歉意的目光,笑了起來,“人都死了,還能補償麽?”


    “如果說補償。”


    他不看容姓宮女,走迴墨園的大門,“除非你能讓老頭活過來,看到我奪得首名。”


    “我做到了答應他的事情,然而他卻看不到。補償還有什麽意義?”


    “李道機師叔也不會迴來的,即便讓他負責治喪。他聽說了我今日做的事情之後,便會尊重我的態度。”


    丁寧的腳步在門檻前頓住,又微微轉過身來,看著容姓宮女,認真的說道:“而且…你應該記住我在岷山劍宗之前對你說過的話。”


    說完這一句,丁寧便徑直穿過大門,走向內院,再也不看她一眼。


    容姓宮女也沒有迴望丁寧。


    她依舊沒有多少憤怒,隻是覺得丁寧很愚蠢。


    隻是她卻不由得開始迴憶丁寧在岷山劍會開始之前對她說過的話。


    “岷山劍會過後,我一定會挑戰你…我一定會殺死你!”


    她想起了丁寧所說的這句話,然後身體裏開始流淌出一些很多年未曾感覺到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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