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寧,你怎麽樣?”


    一眼看到丁寧吐血,扶蘇頓時驚駭的叫出了聲來。


    丁寧沒有先迴答他的話,而是盡可能的調勻了唿吸,然後彎下腰來,抓了一把幹土,然後用力的朝著前方飛揚過去。


    塵土在前方陣門裏的水霧中散開,然而又化為絕對的靜止,一粒粒微小的塵土表麵被水汽包裹,在陣門裏也變成了無數和下方草木一樣的線條,然後盡數反衝迴來,衝在丁寧的身上。


    丁寧的衣衫上全是泥水,混雜著他的鮮血,顯得異常的髒。


    “亂叢生?”


    周家老祖並未管丁寧的傷勢如何,在那些塵土在前方水霧裏絕對靜止,形成和下方草木一樣雜亂無章的線條時,他就已經聯想到了一些東西。


    丁寧一時沉默不語。


    天地萬物都有自身的元氣,但萬物的本源氣息都流淌於內,不可能放肆的往外噴吐。


    但此時陣門裏所有的這些草木,一但接觸到和平時陣門裏不一樣的氣息,便頓時放肆的噴吐出內裏的本源氣息,這使得這陣門裏無數的草木,就像是無數桀驁的劍客,他們的修為雖然極其低微,但是無比紛雜的放肆噴吐的氣息,卻組成了一個龐大的亂陣。


    這的確就是傳說中“亂叢生”的陣意。


    昔日幽帝之後的那個王朝,至強的“劍塚”的陣意,就是出自這“亂叢生”,隻是這種陣意即便是七境之上都難理解,所以早已失傳,就連他都沒有見過,想不到會在這裏出現。


    “如何破法?”


    周家老祖轉頭看向並不像是在沉思,也不見任何後繼動作的丁寧,冷笑道:“既然你已受這陣門內氣息的衝擊,口吐鮮血,那一定是已然感覺出了這陣門的真意,所以不要告訴我你想不出任何的破法。”


    “真正的亂叢生不可能在很短的時間裏找得到破解的方法。”


    丁寧調勻了唿吸,平靜的看著他,說道:“但這個亂叢生隻是依靠整個大陣的力量維係…當年布置這陣的人想要這陣無數年的存在下去,所以便也有致命的缺陷。”


    周家老祖的眼睛裏瞬間燃起狂熱的火焰,“什麽缺陷?”


    丁寧平靜道:“它的力量來源於太陽真火,你不可能有阻隔整個大陣太陽真火的能力,但要阻隔這個陣門的太陽真火,恐怕勉強可以做到。”


    周家老祖的眉頭頓時深深皺起,寒聲道:“不是這麽簡單的事情,不可能這麽簡單。”


    扶蘇也明白了周家老祖的意思,看著丁寧搖了搖頭,道:“整個大陣都像一個盛水的碗,一個碗中一處的水少掉了,別處的水自然會匯聚過來,而且帶著衝擊之勢,水少掉的地方反而會遭受整個大陣力量的衝擊。


    “這我明白。”丁寧點了點頭,轉頭又看向周家老祖:“所以你一定要很快。”


    周家老祖一怔,眼睛裏卻是光焰閃動,明白了什麽。


    “碗中一處的水缺少了一塊,別處的水自然匯聚而來,但隻要動作夠快,卻可以乘著別處的水還沒有流淌而來之前通過。”丁寧緩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道:“要令我們足夠快的通過,還需要疏導,你要盡可能快的打開一些通道,將裏麵的元氣傾瀉出來。”


    “丁寧,我不得不承認,你的確是真正的天才。”周家老祖深深的凝視著丁寧,嘴角浮現出一絲獰笑。


    他抬起頭來,眼睛微眯著看著高空裏那些金色的光柱,身體裏的寒煞元氣開始緩釋出來。


    近乎凍結的氣海已經幾乎難以承接劇烈的戰鬥,然而緩慢的釋放出體內寒煞元氣遮擋住落入這陣門的金光,對於他而言卻並不算困難。


    一縷縷黑色的氣焰如一條條冷血的毒蛇從他的指尖流淌出來,往上升騰。


    他心中的絲絲快意也在如這些氣焰升騰。


    他已等待了三十年,而且身體和修為的狀況決定他已經不可能和三十年前一樣強行從陣門突入,今日這酒鋪少年令人震驚的表現卻讓他枯木即將逢春,一切的等待都有了價值。


    然而也就在此時,他感覺到了某種異乎尋常的意味。


    他霍然轉頭,有些漆黑的麵目驟然變得無比蒼白。


    發生了什麽事情?


    丁寧和扶蘇也同時感覺到了那種異乎尋常的氣息,同時轉過身去。


    他們和周家老祖所看的天空之上,飄著數朵白雲,數朵白雲的邊緣被周圍落下的金色光柱鍍得一片金黃,然而此刻,這些白雲的下方,正在升起一個幽黑的光球。


    一道道落下的金色光柱落在幽黑的光球上,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也沒有任何的光線從幽黑光球的下方透出,唯有金色光柱和幽黑光球接觸的地方,不斷散發出寒冷的黑色光幕,一層層的往外擴散開來。


    那一片天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黑,越來越像一張濃黑的符紙。


    這不像是黑夜,因為黑夜也有星光和月光閃耀。


    這濃重的黑色壓得人越來越喘不過氣來,扶蘇終於反應過來,看著幾乎遮掩住小半個山穀的黑色天空,看著金色光柱和濃厚黑色相交的邊緣,他震驚的說道:“還有別人?”


    丁寧沒有說話。


    周家老祖也沒有說話。


    也就在此時,轟的一聲悶響,就像是有人搬來了一座巨山,毫無道理的硬生生砸如一方平靜的湖麵。


    在聲音傳來的同時,三人腳下的地麵已經震動了起來。


    然後卷起了狂風。


    整個山穀裏的元氣和水霧如潮水一般往兩側分開。


    丁寧的衣衫獵獵作響。


    他瘦弱的身體幾乎要被狂風和用來的水霧吹飛出去。


    但是他還是努力的眯著眼睛,朝著那個幽黑光球升騰而起的地方看去。


    黑色的天空下有光亮。


    他看到了一條蒼老的身影,整個身體就像是在燃燒一樣,散發著無數潔白的光焰。


    這條蒼老的身影前方出現了一條寬闊的道路。


    道路上所有的雜草和樹木全部折斷,鋪開在道路兩旁。


    周家老祖的渾身被冷汗浸透。


    這是和丁寧所說的完全一致的破解方法。


    然而這人的破解卻更為暴戾,不隻是疏導,而是乘著陣門的力量衰竭,硬生生的破門。


    這樣的方式,便隻能說明這人的力量遠在他之上。


    到底是誰,擁有這樣的力量?


    到底是誰,竟然也發現了這裏的法陣,在今日想要破陣而入?


    山穀內的雲霧被一瞬間爆發的強大力量排空,雖然隔著數裏的路途,但是在丁寧等人看到那名老人時,那名老人也看到了周家老祖和丁寧、扶蘇的存在。


    老人的眼眸中也升騰起一絲意外的情緒。


    這名老人自然就是楚皇,鹿山會盟之所以定在鹿山,定在這個時候,隻是出於他的安排和計算,在得到這裏的東西之後,他將會重返鹿山,和這世上最強的數人相互印證,他當然沒有想到也會有人發現了此處的秘密,而且似乎和他一樣曾經進入過這個法陣的內裏,也在今日來到這裏準備破陣而入。


    但即便有無數人發現這裏的秘密,能夠得到內裏東西的人,自然還是第一個入陣的人。


    先來後到,隻差一步,便是命運。


    所以楚皇沒有絲毫殺氣和戾氣的朝著遠處的丁寧、扶蘇和周家老祖溫和一笑,便開始動步,朝著前方已然出現的寬闊道路一步跨出。


    狂風再起。


    往山穀兩側分開的雲霧已經重新聚攏迴來,而且力量更為驚人,帶起的狂風更加迅疾。


    ……


    “是誰?”


    狂風唿嘯的天空之中,某朵白雲之上,那如魚如禽的靈獸背上,宮裝麗人的麵色凝重到了極點。


    “楚皇。”


    白發如參須的老人,大秦王朝的帝師搖了搖頭,感慨般輕聲道:“怪不得會在鹿山,怪不得會在此時。”


    宮裝麗人看著動步的楚皇,寒聲道:“我們怎麽做?”


    帝師平和道:“阻止他入陣。”


    宮裝麗人說道:“你阻止楚皇,我去應付周家老祖。”


    帝師搖了搖頭,看著她美麗的雙眸,道:“你應該明白,我一個人無法阻止楚皇。”


    宮裝麗人的唿吸微頓。


    她知道對方說的是事實,但是這樣的選擇,便意味著放棄扶蘇和丁寧。


    這便意味著扶蘇和丁寧會死去。


    “鹿山會盟是我們大秦王朝的現在,太子是我們大秦王朝的將來。一邊是現在,一邊是將來。沒有現在,何來將來。”白發如參須的老人轉頭看向動步踏入陣門的楚皇,道:“不管是聖上,還是皇後,都會選擇現在。我們別無選擇。”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的身上散發出一種極為清淨淡薄的氣息。


    他的身體好像無限製的膨脹了起來。


    天地之間,好像出現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看得分外長遠。


    天地之外,許多顆星辰似乎突然暗了一暗。


    天空裏,一道龐大的氣息驟然升成,落下。


    楚帝猛然抬頭。


    在他抬頭的瞬間,那道龐大的氣息已經落在了天空中那顆幽黑的光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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