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哪怕是絕路,夫子和聖人,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某一天,恐怕隻會剩下你一人。到那個時候,你將身處,世人看來光輝璀璨於你自己卻是無盡暗夜的日子,你不能哭,不能迴頭,不能手軟。否則,帝宮無人之巔的力量,將會反噬於你。這是規矩,王道的規矩。”


    夫子的話驚心動魄,卻被說得雲淡風輕。


    “不能……手軟?夫子,您這是什麽意思?”他心裏陡升不好的預感。


    “聖人,不,蕭二郎,夫子我,甚至你今日的同窗,他日的舊識,到那一天時,你絕不能手軟。這是夫子最後對你的要求,你必須做到。”


    洛夫子鄭重,言盡無悔,“夫子絕不會怨你,夫子會在泥土之下,很高興。看著你換取了無上的力量,然後……收拾舊山河,從頭越。”


    “不!!!”他發出一聲淒慘的尖叫,他懂了,他也預見了,所以他無法饒恕自己。


    “大郎,夫子相信你。你從小功課門門第一,如果是你,一定能完成我們未完成的……但如果你有迷失的那一天……我已將江山如畫刀給了霞兒,便用那不滅的刀光,映亮你前去的方向吧……”


    洛夫子最後伸出手來,像慈愛的長輩,撫了撫他的腦門頂,笑了,笑得眸底有了淚光。


    “大郎,你和蕭二郎,都是夫子我這一生,最驕傲的學生呢。”


    然後,一襲素衫的男子便取下了國子監的綸巾,戴上了正一品的烏紗帽,轉身,離去,再無迴頭,背影撐起了整個亂世。


    他忽的磕頭起來,在原地發了瘋般的磕頭,幾百次,上千次,額頭的骨都碎了。


    鮮血和淚水,將他整個人湮沒。m.Ъimilou


    ……


    “幺姑,後世的史書上,一定會說我是權臣,是奸相,是開國之君。”趙胤撫著又生疼的傷疤,涼涼一笑,“但我一直想做的,隻是夫子他最驕傲的學生。”


    羅霞看著眼前著黃袍的男子,瞳仁幹淨,和那時相比,卻多了分堅毅。


    生死,歲月,誤解,孤獨,被屬於暗夜和地獄的所有錘煉出的堅毅,如今,世間已無任何東西,能讓它迷失。


    羅霞笑了。她想,如果父親在,一定會點點頭,說他已經是他最驕傲的學生了。


    “所以,幺姑,謝謝,你又陪我一年。”趙胤籲出一口濁氣,泛起清淺的笑,“用你那柄刀不滅的刀光,又指引我一年。”


    羅霞看向窗外,正好一個炮仗竄天猴,咻,金色的牡丹綻放,映亮夜空。


    “大郎,新歲安康。”


    羅霞轉頭,揖手,向那明黃衫子的男子賀歲,笑被身後的煙火映亮。


    “我的刀會隨時準備斬下,所以……也會一直陪著你。”


    新歲安康!新歲安康!


    無數聲煙花炸裂,漫天流金璀璨,闔宮都響起恭賀的歡笑聲。


    歲末,新來。


    安遠鎮,吉祥鋪,金雞報曉又一年。


    花二等人擁著嶄新的紅襖子,看著堵了門口的箱篋,臉色都有些不好。


    “小侯爺送二姑娘南海珍珠十斛,祝二姑娘新歲吉祥!”一個小廝扯著公雞嗓,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報得賊響。


    於是,四五個壯漢熱火朝天的把箱子往吉祥鋪搬。


    鋪子已經裝不下了。於是就堆到外邊兒的雪地上,高達三丈,跟個小山似的,來往的路都被擋了。


    “小侯爺送二姑娘蜀繡錦緞二十匹,祝二姑娘來年喜樂!”小廝扯著手中拖到地上去的禮品單,叫得嘹亮。


    於是,門外的小山又高了一頭。


    圍觀的街坊鄰居捂著嘴笑。這架勢,哪裏是拜年,簡直是要拆了吉祥鋪。


    當然也有豔羨的,上前來恭喜花二得侯府待見,無一例外都被花二趕瘟疫般趕了迴去。


    “這小侯爺,今年雪大,腦子凍壞了不成?送這麽多禮,侯府發財了?還是故意,把我吉祥鋪往風口浪尖上推?”花三冷眼旁觀。


    阿巍也撓了撓頭,不解:“是了,雖然小侯爺黏著二姑娘跑,但往年,也沒見著這般陣仗。”


    唯有婆婆忙著騰空陳年老箱子,把年禮一箱箱往裏搬:“小侯爺本就就腦子不好,傻人錢多,幹嘛不接著?哎呀,老身最愛的極品醃菜壇子……”


    花二歎了口氣,眼看著小山搖搖欲墜,上前去攔那報單的小廝。


    “沈鈺呢?他到底什麽個意思?”花二沒甚好氣。


    小廝立馬堆笑,討好地一揖:“二姑娘,小侯爺的意思,奴才哪敢猜。隻是見小侯爺某日和大姑娘喝茶,大姑娘似乎說漏了什麽。小侯爺就變了臉色,道什麽危險了危險了,才有今日這般拜年。”


    “沈銀說漏嘴了?什麽又危險了?”花二丈二摸不著頭腦。


    “小爺我要的人危險了。”這時,一聲清音傳來,圍觀百姓頓時刷刷跪倒一片。


    “拜見小侯爺!”


    來者正是沈鈺。著一件大紅哆羅呢狐皮襖子,外罩海龍皮小小鷹膀褂,行走避雪,又披了件富麗堂皇雀金裘,愈發襯得他麵若敷粉,唇若塗朱,好個盛京玉麵郎。


    他剛下馬車,踏雪而來,略過跪拜的眾人走到花二身邊,看向女子的眸,噙了隱隱的怒氣。


    “大過年的,說甚不吉利話!民女危險,哪兒危險了?”花二也不滿,下意識地瞥了眼身後,以為什麽雪天大蟲竄出來了。


    沈鈺咬了咬下唇,低低一句:“他瞧上你了……小爺我要的人,豈不是危險了?”


    花二蹙眉更緊:“沒頭沒腦的!你聽沈銀大姑娘說了什麽,又自作主張了不是?”


    “她說他來見你了。那幾天,都是住這兒的。”沈鈺臉色發青起來,“他對天下人說養傷,其實來私會……”


    “沈鈺你住嘴!”花二猛地一驚,也顧不得禮節,一把捂住沈鈺的嘴。


    原是指趙熙行那事。


    雖不知沈銀怎麽察覺出來的,但眾目睽睽之下,東宮撒的謊,她吉祥鋪但凡要命的,還都得幫他撒下去。


    花三阿巍和婆婆他們,也覺出異樣,立馬作揖賠笑,讓鄉親們各迴各家,關死了鋪門,謹防些隔牆有耳。


    “小侯爺,這話亂說不得。天家也要臉麵的。”吉祥鋪四人同時正色道。


    “你既這麽說,那就一定是了!東宮瞞了天下,來見你了!”沈鈺頓覺委屈,噌一聲,火被點燃了,“金屋藏嬌,好一出金屋藏嬌!小爺我以前是大傻子,居然沒看出來!你們早有私情,暗通款曲,表麵還裝著另一套!!”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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