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塘關,又稱“夔門”,乃是三峽的西入口,過了夔門,便入了蓋世聞名的三峽,曆來素有“夔門天下雄”之說,與“峨眉天下秀,劍門天下險,青城天下幽”並稱天下四奇。夔門是由江北的赤甲山與江南的白鹽山組成。南名“白鹽山”、北曰“赤甲山”。夾江對峙,拔地而起,高聳入雲,巍峨崢嶸,峽江兩岸則壁立如削,恰似天造地設的大門,呈欲合未合之狀,堪稱天下雄關。古人有詩詠瞿塘曰:“鎖全川之水,扼巴蜀咽喉”。這裏河岸的山崖高百餘丈,河麵卻隻有三四十丈寬,宛如一道巨大的石門,真可謂“兩山夾抱如門閥,一穴大風從中出”,“白鹽赤甲天下雄,拔地突兀摩蒼穹”,北邊的赤甲山土石呈紅色,南岸的白鹽山山呈灰白,一紅一白,隔江相望,恰如一個紅裝,一個素裹,可謂奇景。前塘詩聖杜甫曾有詩雲:“眾水會涪萬,瞿塘爭一門”,一個“爭”字,萬水合流奔騰而入之景躍然紙上。縱是朱文羽這麽一年多來也算跑了不少地方,卻也被這眼前的美景所醉。唐韻也鑽出船艙,牽起朱文羽的左手,並肩而立。


    “公子,小姐,站穩了,這兒水快。”那陳聯叫道。


    果然,那客船愈加靠近夔門,便愈覺水勢漸急,那船便如一片風中的樹葉一般,隨波而下,此時竹篙早已探不到江底,陳聯等人除了能以木槳和船舵略略把穩一下船身之外,絲毫都沒法減緩那船的去勢,不由自主地順著越來越快的奔騰的江水而下。


    唐韻緊緊地抱住朱文羽的手臂,朱文羽也隻得老老實實在甲板上坐了下來,任那船帶得自己晃來晃去,此時此境,任你便是那武林中的超一流高手,便是那武林第一人,便是有著那超凡入聖的神通和手段,也隻能聽隨那江水把自己晃蕩得東倒西歪,直如一個剛出生的嬰孩一般,毫無還手的餘地。一個人,即便你是那萬物之靈,是這人世界的主宰,無論你有多大的權勢和地位,在這大自然麵前,也隻能是一個老老實實地聽任那自然的擺布的棋子。此時的朱文羽,深切地感受到那種自然的威力,感歎著一種受人支配著的無可奈何的無奈。


    入得夔門,那江水越來越快,船行也越來越快,兩側青山高崖百丈,光禿濕滑,猿猴難攀,直如柱子般直插水中,抬頭望去,頭頂之上除了一小片藍天,連日頭都已被遮擋在山崖之後,河麵上冷風獵獵,直入頸中,饒是朱文羽內功精純,也是不覺有一絲寒意,唐韻更是緊靠在朱文羽身邊,身子都快貼入了朱文羽的懷中。


    那些船工都守在船尾船頭,或站或坐,或漿或篙,死死地盯住江麵,不敢有一絲一毫地疏忽,時不時地往這邊加一槳,往那邊偏一舵,或避開暗石,或躲閃旋渦,或遠離岸崖,在如此湍急的江水之中,若有絲毫不慎,這船便可能在暗礁上碰個粉碎,或是在旋渦中被水流撕成幾塊,甚或是直接撞在兩岸的石崖之上,此處水深數丈,水流又急,一旦失事,便會屍沉江底,連水性極佳的船工也絕難幸免,更何況朱文羽和唐韻兩個不識絲毫水性之人?此時的朱文羽雖是武功一流,卻是一點也幫不上那些船工的忙,隻能老老實實呆在船艙之中,把自己二人的性命交在這些船工和這艘客船之上,哪裏還有心思去欣賞那兩岸高崖的秀景?心中隻願這段驚人的路程過去得越快越好。


    客船隨江水如奔馬般順流而下,比之平日裏幾乎快了數倍。可怪那江麵一直也不見寬闊,總是隻有這麽四五丈寬,倒似江水在這群山之中好不容易吃力地擠出一條路來一般,總是被群山所圍,施展不開手腳,弄得這江水快如奔馬,蜂擁而下,發出巨大的浪濤之聲,朱文羽和唐韻坐在船艙之中,耳朵都快震聾了,卻是誰也不說話,不是不想說,實在是因為自己也知道,即算是說了對方也是聽不見的,天地間隻有那江水轟鳴的巨響。


    如此行得數十裏,隻覺那眼前一亮,江麵突然寬闊了許多,那江水登時緩和了下來,恰如從一個草莽的英豪忽然間變成了一個閨閣的秀女,那奔騰的浪濤一下子安撫成了緩緩溫柔流淌的大江,聲音也突然低了下來。


    朱文羽覺得奇怪,從船艙中探出頭來:“陳兄弟,到哪了?”


    “公子,過了瞿塘峽了,前頭便是巫山縣境了。”陳聯迴頭道。


    “這麽快?”朱文羽訝道,看看天色,還不到午時時分,才過了一個半時辰。


    “是啊,公子,今日還算好的,沒出什麽岔子,弟兄們都挺賣力的,天氣也好。所以還算順當。”


    “這也算順當?那不順當的時候呢?”


    “不順當的時候這船陷在水渦裏淨是打轉,就是轉不出來,人都能轉暈了,不注意就得掉江裏去,就這二十多裏水路,有時走一天也走不出來,光打轉了。要是再入黑,那就隻能是菩薩保佑了,誰也保不準有沒有命出來的,礁石上碰一下或是崖上磕一磕,就是鐵定的到水龍王那兒做客去了。”


    唐韻聽得直咋舌:“早知道這樣,我可真不敢坐了。”


    “今日是托公子小姐的福,順風順水的,順順當當就過來了,啥也沒耽誤,今日裏公子小姐可以在這巫山縣好好歇歇,明日咱們起錨走巫峽,那就好看多了。”


    “陳兄,今日不是還早嗎?不走了?”朱文羽看時辰尚早,本以為這陳聯會今日也過巫峽的。


    “公子,進了巫峽,百餘裏水路沒個下錨的地方,須得一氣過去,現在走的話今晚就出不了巫峽了,老大沒在,小的不敢在巫峽裏行夜船。明日一早起程,一天也就過了。”陳聯老老實實道。


    “哦。”朱文羽恍然。


    “巫峽也像這瞿塘峽嗎?那有什麽好看的?”唐韻對方才所過的瞿塘峽仍是心有餘悸。


    “小姐,這巫峽和瞿塘峽不一樣的,好看,水寬,也穩,兩邊的神女峰,飛鳳峰,都是極好的景致。小姐保準喜歡。”陳聯笑道。


    “真的?羽哥,那我們明天好好看看。”


    “嗬嗬,好好好,聽你的,不過今晚可得歇足了,明天不許叫困,嗬嗬。”朱文羽心疼方才過瞿塘峽時唐韻嚇得夠嗆,聽唐韻如此說,滿口應允。


    “羽哥,那今晚我們歇哪?”


    “就在碼頭上找家客棧吧。”朱文羽想想。這段日子二人老在船艙裏睡,歇息得並不好,既是得機會,上岸歇一晚也好。


    “那我們靠岸吧。”唐韻喜道。


    待得客船靠上碼頭,唐韻急不可待地一把跳上石階,腳下卻突然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朱文羽跳了上去,也不由自主地要倒,忙定了定神才站穩。


    “公子,小姐,船上呆久了上岸是這樣的,一會就好。”看著唐韻迷惑的眼神,船上的陳聯笑道。


    朱文羽卻已知那是因為二人在船上習慣了晃動的甲板,一踏上實土,反而並不習慣,就好像剛從岸上踏到甲板上一般,也容易摔跤。此事他早從書中看到過,今日卻是第一次親身遇見,果不其然。


    這巫山縣城地處三峽之中,遊人稀少,客棧並不多,朱唐二人好不容易找了家稍稍幹淨一些的客棧,訂了兩間房。


    剛把房間訂好,唐韻便吵著要出去走走。朱文羽見天色尚早,唐韻興致頗高,又心疼她帶傷在身,況且此處乃三峽之中江邊小鎮,地處偏遠,也不庾再碰上天衣盟的人,便也含笑答應,二人又走出客棧。


    誰知此地十分偏遠,除了周遭群山,並無什麽有名的景致,連唯一的一座道觀亦是破破爛爛,並無多少看頭。隻是朱文羽生自中原長在皇宮,這般萬千山景看起來還是饒有趣味的,至於唐韻,雖本是川中之人,看慣了群山疊障,但隻要情郎陪在身邊,卻也是濃情蜜意,毫無厭倦之感。


    二人並肩而行,有說有笑,一時間真個忘卻世間紛擾,隻餘下春波碧草,柳葉桃林。“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朱文羽見著那桃樹上新苞初放,清涼的微風中透出不盡春意,不禁脫口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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