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登時散開了些,空出了中間一塊地盤,兩個差役連忙陪著笑對來人道:“想必這位是宮裏的老爺,小人有禮了,小的們不敢得罪公公啊。”


    那年輕人鼻子一哼:“哼,得罪了我倒沒什麽,不過居然敢這麽說咱家少爺,我看你們是壽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算了算了,小高子,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看看那個荷包。”一邊站著不動聲色的朱文羽突然開口,登時把周圍的人都嚇呆了,未料到方才這個說話的十三四歲小娃娃,穿得普普通通實在說不上什麽光鮮,身上還沾了些泥灰雜草的不起眼,居然會是什麽少爺,連宮裏的太監都叫他一聲少爺,這會是什麽來頭?一想到方才自己居然還罵人家是什麽“小屁娃娃”,那差役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雙眼發直兩腿發軟,還是另一個差役知機,連忙從還在那兒發怔的老者手上把荷包一把搶了過來,雙手恭恭敬敬地遞到朱文羽手上,陪笑道:“公子爺恕罪,是小的們長了雙狗眼,有眼無珠不識泰山,得罪了公子爺,還請公子爺饒了小的們。”說罷一下拜倒,先前那個罵人的差役也是急忙拜倒在地不住磕頭。


    “行了行了,起來吧,沒什麽得罪不得罪的,我隻是有點奇怪罷了。”朱文羽一擺手,接過荷包聞了一下,又走到那年輕人身邊,抽著鼻子使勁聞了幾下,再走到那老者身邊繞了一圈。眾人看他行動奇怪,都隻是遠遠圍著看熱鬧,卻也沒人敢出聲說話。


    “你是幹什麽的?”朱文羽突然開口問那老者。


    “我……小人……小人……沒……沒幹什麽……”那老者腳一軟,跪倒在地。


    “沒什麽,好好說,你做什麽營生的?”朱文羽一笑。


    “公子爺饒……饒命……草民……草民……草民是城外的農戶,住在城……城外的七……七裏莊。”那老者哆哆嗦嗦道。


    “你呢?”朱文羽轉頭問那年輕人。


    “迴……迴公子,小人……小人家裏是開藥材鋪的,不過學生今年要……要參加鄉試。”那年輕人也有點結巴,仍是一臉通紅。


    朱文羽一笑,迴頭衝著那老者道:“你家是種地的,荷包裏居然能有十來兩銀子,小日子過得不錯啊,你發什麽大財了?夠你家吃兩年大白米飯的錢你就這麽大搖大擺帶著上街來?是天上王母娘娘扔寶貝正好砸在你頭上了?還是你在你們家地裏挖著聚寶盆了?再說了,你種地的一天不是土就是糞的,身上戴的荷包怎麽還會有一股子的藥味?”


    那老者臉色一下變得慘白,連忙磕頭:“是……是是,是小的糊塗,小的混蛋,是小的想賴這位公子爺的荷包,是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老者仗著年老人憐,故意搶人的荷包引起爭執,大夥都受了那老者的愚弄,還以為是那年輕人搶他的荷包,眾人不禁蠢蠢騷動,有人大叫:“打死他!”“打死這老不死的,老騙子!”“送官!送官!”


    朱文羽忙舉著雙手示意安靜,此時眾人都已折服他的聰穎,又不知他是什麽來頭,很快便安靜下來。朱文羽將荷包遞給那年輕人,拍拍仍跪在地上的那兩個差役:“行啦行啦,起來吧,兩位老哥,剩下的是你們的事了,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去吧?以後別狗眼看人低,看著穿得不怎麽樣的就不把人家當迴事了,總有你們的吃苦頭的一天。小高子,我們走。”說罷拍拍雙手,一揚手,招唿著小高子,擠出圈去,眾人紛紛讓道。那兩個差役自然是打拱作揖相送,迴來再將那老者帶迴應天府衙門不提,不過這老人家這次害得兩位差役大哥受了如此驚嚇,還差點得罪了貴人,恐怕是免不了要吃點苦頭了。


    “又有啥事了?”朱文羽一邊走一邊頭也不迴地問道。


    “少爺,老夫子叫您迴去呢,到念書的時辰了。”小高子在後麵依舊是細聲細氣的聲音。


    “小高子你煩人不煩人?老陳醋叫我念書的時候你也替我擋一擋推一推啊,真是個豬腦袋!”朱文羽無可奈何地長歎一聲,站定迴頭,看著小高子。


    “那哪行啊?少爺,這小的可萬萬不敢,您老還是迴去吧?”那小高子也知道這小主子實在是不想念書,不過他一個做下人的,可不敢擔待這些事,還是照著老夫子的話做為好,反正知道這小主子對下人好,稍稍得罪些並不會隨意怪罪,可要是擔上個帶壞小主子逃學的罪名,那可就是個死罪了,比來比去還不如老老實實把這個愛玩的小主子拉迴去是正經,又是打拱又是作輯的告求。


    朱文羽也知道不迴去是不行了,隻好很不耐煩拍拍身上的灰塵,衝著小高子甩甩手,道:“走吧走吧!迴宮!”


    “是!”那小高子高諾一聲,在前邊帶路,進東安門,直朝著東華門方向走去。


    走到東華門旁邊不遠的一個小門,守門的軍士齊向朱文羽施禮:“羽少爺!”


    “行了行了,每天這樣煩不煩?天天羽少爺羽少爺的,我耳朵都生繭子了,下迴換個別的名字叫叫,要不就別叫了!”朱文羽晃晃悠悠地走進門去。轉過兩道門,便是閑瀾院了,剛要進院門,正好碰上閑瀾院的總管太監陳漢仁。


    “羽少爺迴來了?”陳漢仁是個五十來歲快六十的太監,這幾年身子不好,總是咳嗽,連腰都有些躬起來了,據說是大明開國時就淨身入宮當了太監,打熬得十餘年,也算是個中等職銜了,是閑瀾院七八個小太監的頭兒,宮中之人憐他年紀大資格老,都稱他一聲仁公公,小高子便歸他管著。不過他忠心耿耿,一心伺候主子,對朱文羽也是極好,盡心服侍。


    這閑瀾院便是朱文羽和陳老夫子住的地方。


    自從皇上派人把他們接到宮裏來之後,在這兒朱文羽住了都快三年了,四周早已摸了個透熟,剛進來半年,朱文羽便偷偷地想要溜出皇宮,結果被那幫軍士拿住了,因為他是皇上親自指定住在這兒的,不敢私自處理,稟報皇上,朱元璋倒還開明,知道小孩天性貪玩,管不住的,便特旨他和陳老夫子可以由東華門旁邊的小門自由進出內宮,守衛不得阻攔。這下可好,朱文羽就好像魚進江海鳥放南山,算是自由自在了,每天都得跑出去瞎泡一會兒,不到半個月就已經和各處的守衛軍士混得爛熟,連大內侍衛高手都認識不少。隻不過大家都知道他和皇上有什麽親戚關係,雖不知底細,在宮中卻也算得上半個主子,對他自是客客氣氣不敢得罪,好在朱文羽天性好玩好鬧,整天和那些軍伍江湖出身的兵丁侍衛混在一塊兒,幺五喝六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地熟了個一塌糊塗。


    其實說起來朱文羽和皇上的關係也很簡單。


    當今皇上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當年也是貧苦人家出身,曾當過放牛娃,後來在皇覺寺出家做了和尚,前元至正十二年投入紅巾軍,攻集慶,敗陳友諒,稱吳王,改集慶路為應天府,建立大明王朝,一統天下。不過在落魄時曾得到過朱文羽爹娘的救助。朱文羽聽陳老頭說起過這事,當年皇上投入郭子興郭大將軍軍中,雖說勇猛過人有將帥之才,但也不是每仗都能打勝,特別是剛入軍中時曾吃過好幾次敗仗。據說有一次敗仗後一路逃亡至許家村,也就是朱文羽家住的地方,被在村西縉紳朱家任西席偶爾外出的陳老夫子救起,帶迴朱家,受到朱家主人主婦的細心照應,很快就養好傷迴到軍中,臨走時誓言報答。後來皇上建立大明王朝,想起這一家人的救命之恩,派大丞前往探望,誰知朱家全家上下盡皆死於戰火,當時隻是哥哥的私熟先生陳老夫子抱起那剛出生不到一歲被拋在草叢裏嗷嗷大哭的朱文羽,躲在湖邊蘆葦叢中才得以幸免,一直撫養在身邊。皇上聽說恩人家中都如此破敗了,唏噓不已,又認出了陳老夫子,陳老夫子對朱元璋述說此番經過,朱元璋憐朱文羽孤苦,又因是同姓,便認朱文羽作了遠房侄兒,也算是半個皇親國戚了,將陳老夫子和朱文羽一老一小接入宮中住下,朱文羽才算是過上了安定日子。也正因為如此,無論朱文羽如何調皮胡鬧,對於陳老夫子,除了在背後罵幾聲老陳醋之外,當麵還是恭恭敬敬的,有命必遵,不敢太過放肆。陳老夫子也自然早已將朱文羽視同己出,當親孫兒一般盡心教養。如今住到皇宮裏,還有幾個太監宮女侍候著,安定下來,自是更為盡心盡力地培養朱文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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