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時節天亮得晚,楊熙等人五更天便起床收拾行裝離開客店,來到城門口處等待開門。


    同在等待開城門的還有不少城中的客商,黑暗之中隻聽有車聲轔轔,騾馬噴鼻,有人大聲咳嗽,都在門口湊聚。


    不多時城門大開,眾人依次出城,沿著大路四下而去。


    楊熙一行騎著馬兒,按照昨日那老者所說,找了一條路徑,徑往西邊而去。


    走不二三裏地,便聽得前方有潺潺水聲,果是來到了江岸之上。


    此時天已蒙蒙亮起,三人極目遠望,便見遠處一片大水浩浩渺渺,似無盡頭。目光所及之處,果然有一些小小黑點在江上漂蕩,應該便是偷偷出港打魚的漁人。


    三人沿著江堤再走一程,約莫走了十裏遠近,眼前道路已盡,前方全是林莽。


    小乙走馬向前查看,迴來說道:“前麵是一道河汊,再往裏麵應有人在!”


    三人下了馬,從那河汊林莽之間再往裏走,走了一裏多遠,隻見前方樹木漸稀,竟然露出一片搭在野灘上的簡易碼頭,隻見影影綽綽中有人在裝卸東西,遠處能看到幾葉小舟漂來浮去。


    果然有船!


    楊熙大喜,趕緊便要過去詢問情況,看看是不是能找一艘船渡江。


    但就在這時,小乙和小沁兩人一左一右將他拉住,不讓他走上前去。


    “不對勁!”小乙低聲道,“這些人....看起來不像是漁民!”


    楊熙吃了一驚,定睛去看,隻見那碼頭上搬運東西的人個個孔武彪悍,一邊向小舟上搬運箱子,一邊大聲說笑,語言皆是粗俗不堪。


    楊熙終於也覺出不對,若這些人是偷偷出水捕魚的漁民,哪裏會如此大聲說笑?看他們搬運的東西都是成箱成袋,也絕不似什麽漁具!


    小沁早就發現有問題,但是這消息是她打探來的,此刻遇上變故,她還有什麽可說?


    她銀牙一咬,低聲道:“確實有問題,咱們先撤!”


    就在這時,背後忽然響起一陣大笑:“小朋友們這廂剛來,怎麽便要走?兄弟們,給我拿住了!”


    三人頓時大驚,杜小乙武藝最強,聽聲辨位,看到身後不遠處立著一名大漢,登時不及細想,已經向著那人猛撲過去!


    後麵那人也似沒想到小乙反應得這般快法,但他也不緊張,隻是後退一步,喝道:“來得好!”


    小乙隻覺風聲唿嘯,就見四周一件黑沉沉的物事直向他兜頭罩下。


    是漁網!


    小乙心念電轉,閃電般地探手腰後,就見一道匹練也似的寒光閃過,兜頭罩來的漁網竟被他一剖而開,從中間直竄出來!


    那名大漢看到小乙應變急速,竟一招便破了漁網,化險為夷,終於變色道:“小子紮手,都給我一起上!”


    話音剛落,兩邊樹叢之中簌簌有聲,又是五六張漁網先後罩下,小乙手上斷刃連揮,斬斷好幾段絲網,但這漁網來的太疾太密,又在黑暗當中看不分明,瞬間便被重重網線纏了個結


    結實實,再也不能動彈。


    他身處險境,還不忘迴頭疾唿:“楊兄、小沁姑娘,你們快走!”


    但轉身看去,他不由得心往下一沉,原來楊熙和小沁兩人竟也被拋來的漁網纏住,再也逃走不得!


    那大漢哈哈大笑,聲震林野:“好買賣!這幾個少年少女,一看就是有來頭的!那老不死的總算給我們送了點有用的消息!”


    小沁心中懊悔萬分,終於明白昨日遇到的老者不是什麽好人,卻是個賊頭兒!


    自己千小心萬小心,從長安來到此處都沒出什麽披露,最後卻竟然因為輕信,乃至陷入如此不利的境地,真是悔之晚矣!


    “兄弟們,將他們拖上船去,迴水寨!”那大漢一聲唿哨,林莽中不知多少人大聲答應,便有十餘個壯漢走上前,同來拖拽漁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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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膽賊人!”楊熙忽然大聲喝道,“我乃朝廷命官,你們擅自伏擊囚禁我等,就不怕殺頭嗎?”


    楊熙見小沁和小乙兩人都沒了法子,忽然想起自己還是個官身,登時大喝出聲,意圖震懾這夥匪人。


    大漢一朝,官民之別有如雲泥,若是黎民對官員不敬,最輕也要打上十幾個板子,更不用說挾持囚禁了。


    誰知那大漢一聽他這般說話,登時又是哈哈大笑起來,周圍賊匪也隨著他都笑得前仰後合。


    那大漢舉著火把走上前來,火光映照著他兇悍而布滿疤痕的臉。


    “小官人,你還沒弄清狀況麽?”那人一雙兇目直盯著他的雙眼,“咱們是賊!五湖之上的水寨就是我們的家!我們幹的就是刀頭舔血,腦袋拴在褲腰上的活計!就算不拿你,咱們身上也都背著好幾個死罪呢,你說,咱們還要不要怕你?”


    楊熙雙目炯炯,毫不畏懼地向著這人瞪視。


    大漢看著他的眼神,沒來由心中一陣煩亂,伸手就在楊熙臉上狠狠扇了一掌,打得他臉頰高高腫起,嘴角滲出血來。


    “還敢不敢再瞪老子?”


    楊熙忍住劇痛,一言不發,小沁卻尖叫一聲,抓住楊熙的手臂:“別說了,好漢不吃眼前虧!”


    大漢一聽這話,又是哈哈大笑道:“小姑娘說得對,閉嘴不言,便能少吃點苦頭。”


    他轉向眾匪道:“拖上船,起錨!”


    立刻便有幾名大漢湊上前來,將三名被漁網纏得死死的少年少女抬了起來,一路搬上船去。


    其間有個匪徒見小沁是個女兒,便伸手去摸,隻給小沁一口咬在手指上,疼的他哇哇亂叫,他作勢欲打,但那領頭的大漢卻斥道:“還磨蹭什麽?天要亮了,快起航迴寨!”那匪徒才悻悻停手,繼續將漁網中的幾人搬上船去。


    三人被捉上船去,身上的武器細軟全部被搜羅一空,馬匹也落入敵手,成了眾賊的囊中之物。這些賊人將碼頭上的東西全部搬上船後,剩餘幾人竟將那碼頭快速拆成了一堆木板,也盡都搬上了其中一艘小船,將這河灘恢複成沒有人來過的樣子。


    幾人被塞進一艘小船狹窄的船艙,互相擠壓在一起


    ,小乙剛感到身下壓了一個軟軟的物事,腿上就狠狠被踢了一腳,原來是壓在小沁身上了。他慌忙盡力挪開幾分,給小沁騰出點空間,心中卻在腹誹,為何楊熙也是緊貼著你,你卻不去踢他?


    小沁卻完全沒有在意這些,她的心中正在飛快地盤算著脫身之法。


    這些惡人之所以在此守株待兔,將他們抓住,毫無疑問是昨天那老者走漏了風信。但是為何那老者卻不在此處?難道那老者隻是眾賊在城中的眼線,還是說有什麽其他的關係?這一點不可不弄清楚。


    這些賊人打劫客商,隻為圖財,將客人搶光之後,要麽將人放走,要麽殺人拋屍,為何還要將他們帶迴水寨?


    難道說眾賊還想將他們當做人質,索要贖金?


    很有可能。


    因為昨日對那老者說自己豫章人,而豫章便在左近,想要索取贖金也不算太難。


    但是楊熙方才說自己是朝廷命官,他們敢要朝廷命官的贖金麽?怕不是有命要沒命花!


    小沁暗暗異地以處,隻覺如果自己是賊匪,抓到一個朝廷命官,是堅決不會把他帶迴水寨,也定是不敢向他索要贖金的,將他直接殺卻才是最穩妥的處理方法。


    所以說,這些賊匪到底要做什麽?


    她正思緒萬千,旁邊楊熙忽然低聲道:“我聽見他們說的話了,咱們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小沁一愣,側耳傾聽一陣,卻隻聽得外麵江風唿嘯,人語之聲根本聽不分明。


    “你怎麽聽到他們說話?”


    楊熙因修煉“導神”之法有成,所以耳目皆較常人更聰明一些。方才他凝神傾聽,便聽得那賊頭與眾匪談話的隻言片語。


    “大兄,那小子...真是個官兒...”先是一名賊匪在楊熙的隨身物品中發現了他尚書署的腰牌。


    “那老不死真會給我們找麻煩...”幾名匪人在互相抱怨。


    “行了!人已經抓了,現在說什麽也沒用了!咱們還指靠那老兒給我們造船呢!反正咱們按照他說的將這幾人拘押,過段時間便會有人來取他們,跟咱們水寨便也沒什麽關係了。”賊頭兒喝止眾人,眾匪便不再多言,各自去撐船搖櫓便了。


    楊熙這一番話聽下來,雖然有些內情仍不甚明白,但至少知道了那老者是偷偷給這些水匪造船的人,在匪幫之中自有地位。


    雖然不知道他為何要將自己幾人出賣給水匪,將他們拘押在水寨當中,也不知道過段時間又是什麽人要來將他們帶走,但是他至少明白,暫時他們是沒有性命之憂。


    楊熙將聽來的這些話說給小乙和小沁聽,兩人這才略略放心下來。


    小沁心神一弛,這才突然覺得胸腹之上有東西覆壓,定睛一看,竟是楊熙纏在漁網當中,一隻手正壓在自己的身上!


    “哎喲!”楊熙突覺臂上一痛,竟被小沁低頭咬了一口,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臂位置大大不妥,忙不迭地掙紮著將手挪開。


    小乙見到他也挨了一記,不由得終於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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