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看著手心的兩個怪字,心想以後“杜虞”便是自己登記在冊的名字了。


    他又想起張逸雲讓他讀書認字的囑托,便對著楊熙一拜道:“小乙承蒙賜名,實在是高興的緊,但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楊熙笑道:“快別這麽生分,咱們也算有緣,我喊你小乙,你叫我楊兄便是。有什麽事情,盡管說出來就好。”


    小乙臉紅道:“方才楊兄勸我改行從善,我也早有此意。但我從小生長在貧苦之家,一沒本事,二沒學問,也不知道該做點什麽好。有位長輩說過,這是因為我不通文墨,渾渾噩噩所致。楊兄是有大學問的人,是否能借我幾本識字書籍,我也找個先生教我些道理。”


    楊熙大喜道:“你心地純良,俠肝義膽,比那些飽讀詩書的庸碌之輩、衣冠禽獸要好很多了!不過難得你有這份誌向,學學讀書寫字,知道些先賢的道理沒有什麽壞處!你若是不嫌棄,可每日晚間到我府上,若我在家,便教你認字如何?”


    小乙本有此意,隻是不好意思說出,此刻聽到楊熙主動提起,頓時高興的連連作揖,道:“謝謝楊兄,謝謝楊兄!”


    兩人雖然身份有異,境遇不同,但年歲相仿,淵源又深,互相隻覺投契非常,有說有笑地從那司農署中走了出來。


    楊熙從家中離開許久,正要與小乙告別,突然看見前方街邊走過一個熟悉的倩影。


    那女孩兒雖然隻是一個背影,但她那胡漢交雜的裝束和輕捷窈窕的身姿,讓楊熙立刻便將她認出。


    是尹墨郡主!


    楊熙這才想起,自從去年宮中劉子駿將自己羈押宮中,自己與她在宮牆之下分別,竟已是好幾個月沒有見到她了。


    “小乙,你來!”楊熙知道尹墨郡主生性豪放磊落,正巧可以介紹她與小乙相識,便引著小乙,欲要趕上去打招唿。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見看到她身邊還有另一個女孩兒,雖然荊釵布裙,穿著樸素,但是卻與她並肩而行,不像是她的仆婢。


    他看著那個女孩兒的背影,隱隱覺得有些眼熟,又覺哪裏有些不對勁,腳下不由得便慢了下來。


    遠遠地跟著二人又走了幾步,楊熙發現那個布裙女孩兒左腳有些微跛,走路有些高高低低,不由得心中咯噔一沉。


    這個女孩兒,自己一定在哪裏見過!


    他眼力極好,遠遠瞥向那女孩兒的左手,看見裙角搖曳之間,那女孩兒的左手赫然缺了一節小指!


    楊熙大驚失色,猛地記起在何處看過這女孩兒的身影!


    這不正是那天自己和呂節一起從暖玉樓追到東市“小廝”,那個在東市的小院內,看到過的織席少女麽?


    當時那少女缺了一截手指,左腳有些微跛,給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後來經那樓中姐兒點破,才知那個少女便是雷狼的“小廝”!


    當時先生被雷狼所傷,自己稍微耽擱,轉瞬那小院便被少女自行點燃,毀去蹤跡,再也尋找不到她的影子。這事讓他一直耿耿於懷,不想今日在這長安市上,竟又讓他看見了那少女的蹤跡!


    可是這少女為何與尹墨郡主在一起?


    楊熙腦中如天窗突亮,似被人打了一棍,呆呆愣在當場。


    雷狼是匈奴車牙單於手下大將,尹墨郡主是誰?她是匈奴的公主啊!雷狼和他的同夥認識尹墨,不是很正常的事麽?


    或者說,他們本來關係就很密切!


    楊熙腦中昏昏,與尹墨郡主的過往曆曆閃過眼前。


    “這是天狼刀!你是雷狼大將的高足!”猛然間,楊熙想起與尹墨郡主一起闖入蛇窟之時,那丹辰子說的話。


    當時他沒有在意,以後他也並未將這句話記在心上,但此時想起,他隻覺身在冰窖。


    楊熙啊楊熙,你怎麽這麽糊塗啊,這麽關鍵的事情,你竟沒有記得?!


    他又想起第一次與尹墨郡主一起搜捕逃犯杜稚季,進入暖玉樓之時,她一見那雷狼的“小廝”,便臉色煞白,飛一樣地逃去。


    以前自己從未注意的細節,此時全部在腦海中串起,忽然全部都有了意義。


    原來尹墨郡主是雷狼的弟子,原來自己一直在追捕她的師父!


    “你可知為什麽小郡主要接近你?”他又想起那丹辰子臨死前的哀嚎。


    當時自己隻當他在胡言亂語,此時想來,卻是越想越驚。


    她一個金枝玉葉,為什麽會接近我?又為什麽對我那麽好?


    她究竟有什麽目的?


    “楊兄,前麵的人都走遠了,你還好麽?”


    他飄飄渺渺的思緒被小乙的聲音喚了迴來,驚覺自己竟在路邊愣了許久。他摸一把頭上的冷汗,苦笑道:“我好像...好像被她給騙了。”


    小乙心思伶俐,一看楊熙的表情,竟然猜到了幾分:“她?是說前麵的姑娘麽?她是怎麽騙了楊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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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熙口中恰似含了一塊黃連,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隻將冷汗抹了又抹:“我...我不知道...她...她究竟想要什麽?她究竟是不是在騙我?”


    小乙雖不明就裏,但他心思簡單,想事情往往直截了當,毫不猶豫地說道:“既然不知道,何不去當麵問問呢?萬一是誤會,豈不是冤枉了好人?”


    小乙一語驚醒夢中人,楊熙又想起兩人同生共死,互相扶持的種種經曆,想起尹墨郡主的笑靨和淚水,若說這一切都是虛假,那世上還有什麽真實?


    她是匈奴公主,也是夾在兩國之間自顧不暇的人質,如此高貴而脆弱的身份,肯定也有許多不得已的苦衷。不管她是為了什麽接近自己,她救過自己的性命,跟他互相托付過生死,這卻一定是假不了的!


    有什麽話,不如當麵問個清楚!


    “小乙,你說得對!”楊熙複又加快腳步,向著那兩個女孩兒遠去的背影追蹤而去,小乙見他又向前行,連忙緊緊跟上。


    卻說兩個女孩兒默不作聲地並肩前行,一路穿街過巷。那尹墨郡主服色奢華,更顯姿容昳麗,另一個姑娘雖然舊衣素服,但也是青春年紀,二人同行,引人側目。


    但尹墨郡主似乎憂心忡忡,一改平日言笑無忌的性子,隻是一言不發,那個女孩兒也是緊抿著嘴唇,與尹墨郡主並不交談,也隻埋頭趕路。


    楊熙隨在身後,隻覺她們


    繞來繞去,不知要去哪裏,小乙卻暗暗心驚,因為這兩個女孩所走的路徑,正是那城西舊城牆的方向。


    那裏人跡罕至,看來這二人是要覓一處隱秘所在,幹些隱秘的勾當了。小乙做慣遊俠,對這般行徑是熟得不能再熟。


    他略一思索,忽然低聲道:“我知道她們要去哪裏,跟我來!”


    說著便拉起楊熙,忽然轉向一條岔路。


    楊熙害怕失了二人蹤跡,但考慮小乙是城中遊俠,必然對城內道路爛熟於心,於是也便任由他帶著去了。


    小乙抄了一條近路,一路走到那堵頹牆之下,說道:“她們既是向這邊來,多半是要來此處的。咱們便來個守坑打兔子,等她們過來!”


    說罷,便一手扯著楊熙臂脖,一手托住他的腰肋,低喝一聲:“起!”


    楊熙隻覺身子如騰雲駕霧一般,竟被小乙扯著躍上了牆頭!


    “恰好這裏是我的一個藏身處,”小乙扯開城頭上的草苫,露出一個逼仄的土室,“我們便躲在此處,看看他們到底要幹什麽。”


    楊熙心中忐忑:“她們一定會來這裏麽?”


    小乙笑道:“若她們要做些背著人的事,就隻能來這裏。因為這附近再無如此隱蔽的處所了。你看,那不是來了?”


    楊熙居高臨下,看到尹墨郡主和那女孩兒並肩走來,好巧不巧,卻是正好立在這片頹牆下麵。


    “小沁,師父現在處境很危險,整個長安的衛兵都在追捕他,你還是勸他快快離開吧。”


    聽到尹墨郡主的聲音,楊熙的心差點要提到嗓子眼。


    原來雷狼真的是她師父,她知道雷狼在哪兒!


    卻隻聽那個被叫做小沁的女孩兒怯怯地道:“公主,你是知道的,師父從來不聽我的話,我怎麽能勸得動他?”


    聽到這個女孩的說話聲音,楊熙隻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當時他與這少女曾在東市那間小院中見過一麵,那時候的少女如一根清冷的竹篾,意態仿佛拒人千裏,似乎一碰就會被劃傷,今日她在尹墨郡主麵前說話,怎麽竟是這種語調?


    小乙探頭看去,頓時也是吃了一驚。此時他看清了這個少女的樣貌,一眼便認出來這是那雷狼身邊的小廝!


    他常在勾欄院中行走,在暖玉樓收取例錢的時候,也曾見過雷狼身邊的小廝幾次,隻記得這個清秀文弱的小廝唯唯諾諾,一副膽小如鼠的模樣,沒想到他竟是“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兒身!


    這個女孩兒到底有幾副臉孔?若不是她麵貌依舊,楊熙和小乙都要感覺她與之前不是一個人了!


    隻聽尹墨郡主冷笑一聲:“你不用在我麵前喬裝可憐,你要還當我是公主,隨你哄也罷,勸也罷,畢竟要讓師父走了才是。”


    那女孩沉默了一會,忽然歎道:“師姐,你是匈奴的公主,還是大漢的郡主?師父此來長安,尚未達成目的,你為何隻想讓他走?”


    她換了稱唿,不再叫尹墨郡主為公主,而是將她稱作師姐。


    尹墨郡主聽她此問,不覺呆了一呆。


    牆上二人更是豎起耳朵,隻盼他們說起雷狼來長安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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