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殿堂之內一片寂靜,隻聽得陣陣唿喝之聲由遠及近,早有兵士重重將通明殿圍住,但隻怕傷了嗣皇,無人敢闖進來。


    就在這時,突然殿外一人驚叫起來,道:“走水了,走水了!”


    殿內眾人一驚,疾忙向外望去,隻見殿室窗欞出透入重重火光,煙氣自殿外彌漫而來。


    原來方才逸雲與若虛二人在宮殿之外激鬥,一時間風雷並發,水火侵襲,早已將殿宇周邊花草燃著,繼而引燃宮殿環廊門扉,從外到內熊熊燃燒起來。殿外兵士疾忙撲救,但深宮之內急切尋不得水源,這火勢卻是越救越大。


    大鴻臚任宏一見殿外煙火迸發,急急稟道:“嗣皇殿下,皇後娘娘,宮外走水,咱們還是暫避一二。”


    那太子劉欣見逸雲仍在怔怔出神,連忙站起身來欲要逃離,但腿足酸軟,卻一步也挪動不得。旁邊董賢連忙將劉欣架起,半拖半拽便往殿外逃去。


    兩人經過逸雲身邊,那逸雲也毫無反應,仿佛一身的殺氣全部消失無形。那若虛先生向前走了幾步,擋在太子與逸雲之間,好似要護持太子的安全。


    但是楊熙卻悚然一驚,發現先生移步之間,雙袖正在微微顫動,這是他凝勢欲發的征兆!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但楊熙自幼與先生一同生活,怎會不知道?


    先生要對誰出手?是張逸雲?還是...太子?!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王巨君突然上前兩步,對著若虛先生微微一笑,道:“若虛,咱們又見麵了。”


    若虛先生一言不發,但楊熙分明看見先生眼中的戒備之色,這種神色...此前隻有在宮中遇見張逸雲時,楊熙才見過一次。


    巨君見他不答,又繼續笑道:“多年不見,你倒是有了個好弟子。”


    若虛先生仍是一言不發,眼中戒備猶豫之色更甚,但是雙袖暗凝的勁力卻是放鬆了下來,看著那太子慌張逃出殿外。


    一見太子逃出,那皇後身邊侍女也慌忙攙起尚在昏迷的皇後娘娘,與尹墨郡主一起將她攙扶出宮而去。經過楊熙身邊之時,尹墨郡主與他四目一對,楊熙隻覺少女的眼中滿是感激柔情,不由得心中終於放下了一塊石頭。


    那大鴻臚任宏見太子、皇後均已逃出宮室之外,那逸雲也未加阻攔,便知這場禍端已經算是過去了。他不由得慶幸不已,幸虧自己當機立斷,派了親信去尋來大司馬和若虛先生這兩人,不然今日之難,還不知要怎麽收場。


    此時此刻,火焰已經爬上窗戶,火舌舔著殿宇屋梁。太子逃出宮室之外,立刻便有無數兵丁擁進殿來,幾個力士抬起天子明器,便往門外奔去。


    如果天子尚未大殯,龍體便被燒在宮室之內,可真成了大漢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笑話了。


    任宏見天子明器也已脫離險境,不由得心中大定,於是走上前來,低聲道:“大司馬,楊大夫,逸雲...大人,這宮殿要被燒壞了,咱們還是出去避難吧。”說罷也不敢耽擱,疾忙奔出殿門。


    楊熙立在一旁,心中早已心急如焚,此刻聽見任宏上前勸解,心中大大舒了一口氣,正想也從旁規勸,但忽然隻見逸雲眼中厲芒一閃。不由得寒氣騰然從心底升起。


    逸雲絲毫不管火舌已經漸漸爬上殿梁,淩厲的眼光掃了一圈,最後釘在若虛先生身上。


    “


    楊洵!你剛才要作甚麽?”逸雲眼神如刀,在若虛身上上下掃視。


    看來不是錯覺,方才先生的確是要出手!


    若虛先生尚未答話,那大司馬王巨君接口笑道:“逸雲,你終於看出來了?咱們三人之中,數這若虛計謀最深,你卻一直不服,現今服了沒有?”


    楊熙聽得如墜五裏霧中,但卻聽明白了一件事:這大司馬王巨君,與逸雲、先生皆是舊識,而且昔日關係應該還很親近!


    逸雲方才萬念俱灰,但神念感應卻仍是在的,若虛在方才一瞬間對著太子露了殺機,他怎麽會感覺不到?


    若虛不是一直要阻攔他去見太子嗎?怎麽會對太子露出殺機?


    再想想自己,自己本是入宮來找太子對質的,怎麽就變成非要殺太子不可了呢?正是因為若虛在這通明殿前阻住自己,與自己賭鬥神通,撩撥得他殺心大起,直欲殺掉太子而後快!


    再看看站在王莽身旁的楊熙,想想他方才說的兩句莫名其妙的話,逸雲的心中悚然驚覺,突然之間全都明白了。


    天子死了,自然是太子能得最大的好處,但如果太子再死,那誰能得最大的好處?


    自然是那本不能進入局中,爭奪那繼嗣之位的暗子!


    “你悟了嗎?”王巨君哈哈一笑,拂袖便往殿外走去,邊走邊向楊熙招收道,“延嗣,跟我來吧。”


    楊熙本不想跟著他去,但隻聽先生從牙縫中迸出幾個字來:“熙兒,跟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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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便覺勁風如刀,逸雲竟眼露兇光,一道無形劍氣對著他的頭頂直劈下來!


    楊熙大驚失色,但見若虛先生雙袖一鼓,蘊滿真氣的衣袖如銅牆鐵壁,將逸雲這道“巽劍”崩飛出去。


    “快走!”若虛先生一邊怒吼,一邊又與逸雲鬥在了一起!


    楊熙心中大駭,不知為何這張逸雲竟然對自己出手,此刻看到先生與逸雲激鬥,心知自己在此也幫不上什麽忙,反而是讓先生分心,於是也不敢久留,連忙衝出殿外。


    他甫一踏出殿外,頓時吃了一驚。隻見殿外紅蓮竄起,如魔蛇攀上殿宇,殿前一彪軍士在擔水滅火,但這火勢實在太大,僅僅清出殿前一條道路,讓殿內之人往外逃跑。


    那太子劉欣和皇後娘娘,並那天子明器,已逃至上風無火之處,被重重軍士包圍,護在垓心,另有大批甲士弓手,對著通明殿排列陣勢,唯恐張逸雲又殺將過來。


    楊熙隨著王巨君方走出火場,便見一個紅影閃動,向他飛奔而來。他定睛一看,來人一身紅色宮裝,為了奔跑方便,將那襦裙係在腰間,頭上釵環都掉去一半,一張嬌美臉龐之上又急又憂,不是那尹墨郡主,又是哪個?原來尹墨郡主安頓好了皇後娘娘,卻記掛楊熙安危,不顧一切又來火場尋他。


    兩人看見對方都還安全,均是大喜過望,也不顧得男女之嫌,四手交握在一起,再也不願分開。


    那王巨君看在眼裏,不由得微笑歎道:“年輕真好啊。”


    楊熙臉上一紅,把手從尹墨郡主的纖纖柔夷中抽出,向王巨君躬身拜道:“大司馬,小子求您救救先生!”


    王巨君看著通明殿上那越騰越高的火焰,悠悠道:“我沒有他們那等神通,哪裏救得了他?”但看見楊熙那愁眉不展的神情,又笑道:“不用擔心,你先生沒那


    麽容易死的。”


    楊熙心中忐忑,但也沒什麽辦法,隻得跟著王巨君,一路走向那太子所在之處。


    太子劉欣見巨君前來,忽然分開眾人,便要向他拜下,口中哽咽道:“欣蒙大司馬救命之恩,銘感五內,還請大司馬受我一拜!”


    巨君疾忙將劉欣扶住,道:“殿下現為嗣皇,怎可輕易下拜?明日天子大殯,殿下便是天子,莽怎可受殿下的禮拜!”劉欣這才站起身來,但臉上的神色卻是古怪至極。


    雖然這巨君不許他下拜,極盡君臣之義,但劉欣自己卻感覺,他說出那句“殿下便是天子”之後,自己的繼嗣之位才算真正確立。


    這個王巨君,真的是聖人嗎?


    他看著王巨君立在上風之處,靜靜看那紅蓮火場越燒越旺,心中突然對他生出極大的恐懼和忌憚。


    楊熙也緊張地看著火場,突然隻見那通明殿的一個簷角竄起一團火焰,一大片殿頂整個向地下跌落下來,熱浪滾滾,又砸塌了一根廊柱。竟將那殿門轟然封上。


    先生還在殿中!楊熙無法透過火焰,看到殿中情景,但也知道先生與逸雲一定正在賭鬥不休。他眼看大殿即將被火焰完全吞沒,不由得心中大急,又向著火場奔了迴去。


    那尹墨郡主心憂他的安危,也跟在他身後,同向那火場而去。


    就在這時,通明殿中突然一聲爆響,麵對這方的牆壁整個塌了一半,一個人影如箭一半衝天而起,向著這邊迅猛衝來。


    張逸雲!


    眾人頓時大駭,太子更是連滾帶爬逃迴軍士陣中,連喝:“擋住他!”


    但是逸雲此次目標卻並不是他,而是正向著火場跑去的楊熙!


    逸雲手中虛握,所蘊劍氣已經長達數尺,隻要再向前百步,便能將楊熙斬為兩段!


    而對逸雲來說,百步之遙,僅在三步之間!


    楊熙隻是一抬頭,便被逸雲那如金芒一般的雙目罩定了心神,頓時全身手足一動也動彈不得,隻能僵在原地等死。那尹墨郡主武藝雖比楊熙高出不少,但神念未經鍛煉,比楊熙都是遠遠不如,一見那逸雲目中神光,更是慘叫一聲,直接暈眩倒地。


    逸雲身後的火場之中,緊跟著又竄出一人,正是若虛先生!但是此時他比逸雲落後數步,無論如何也救不得楊熙的性命,情急之下,大聲疾唿道:“沉於識海,散於百骸!”


    這正是“萬象仙法”第二重,《化虛篇》的關鍵精要,楊熙習練《導神篇》已有小成,此時聽到這話,悚然一驚,識海之中包容的精純神念猛地向下一沉,散入周身四肢,頓時化作真氣、膂力,僅有一瞬之間,他猛然覺得手足恢複了知覺氣力。


    “臥!”若虛先生厲聲下令,楊熙自幼便聽貫先生的號令,頓時向下臥倒,將那尹墨郡主護在身下。


    然後楊熙隻覺肩背劇痛,仿佛被利劍長刀砍去了半個身子,又覺識海空虛,一股熟悉的寒意從心口湧起,瞬間吞沒了他的全部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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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無論這一夜發生了多少事情,太陽依然還會升起,第二天依然還會到來。


    大漢朝更替了一個皇帝,在那竹編的史書上,也僅僅是翻開了新的一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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