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韓狗兒、杜小乙、任萌和三兒四人一起飲酒吃肉,直到半夜方才歇息。


    到了早晨,任萌身為執金吾府上行走,早早便要迴去聽差,這三兒也需去市上賣餅,天亮時分也便走了。隻餘韓狗兒和小乙二人在窩棚內一直睡到日上三杆。


    小乙甫脫險境,睡得倒是黑甜。狗兒看他兀自不醒,便出去采買吃食。小乙便又睡了一晌,醒來之時隻覺滿屋噴香,卻是韓狗兒買了胡餅羊肉,正在那裏大吃。


    韓狗兒甫脫大難,小乙更是剛從山裏出來,身上自是虧乏,正該好好進補。於是二人一人抓一塊肥美羊肉,都是吃個不停。


    吃喝完畢,兩人才互訴衷腸,將那在任萌和三兒麵前不敢談論的話語拿出來述說。


    那天小乙在洞中拜別韓狗兒,韓狗兒雖然生性豁達,但是麵臨生死大恐怖,依然是心中慘淡。就在這時,突然一個神秘漢子走進洞來,口稱韓狗兒姓名,仿佛與他極為熟識。


    韓狗兒看那人落拓不羈,像個流氓閑漢,但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長安城裏有這號人物。


    漢子微笑不語,隻是低頭查看他中毒狀況,忽然伸指便在他的手腕腳腕各戳一個血洞。韓狗兒大驚失色,以為這人要折磨自己,卻沒想到全身中毒腫脹得厲害,竟是一點血水也流不出來。


    “不想死的,就忍住了!”那人說完,重重一掌便拍在韓狗兒的頭頂,一股灼熱如岩漿一般的真氣從韓狗兒的頂門關樞直灌而入,恰似那沸水灌入喉嚨,卻又難受千百倍,巨大的痛苦似要將身體從中剖成兩半。


    韓狗兒自稱豪勇,卻哪受過這樣的苦楚,頓時慘嚎出聲,涕淚俱下,連連告饒。可是這隻是開始,那滾熱的真氣如在全身侵襲攻伐,如同萬把尖刀在經脈裏翻絞,無邊的苦痛一波高似一波,便將他的意識淹沒。


    短短半個時辰,韓狗兒連嗓子都叫的失了聲音,昏死又醒過來數次,那神秘漢子才將手從他頭上放下,無邊的痛楚才漸漸退去。


    “不錯


    ,知道痛,就還救得。”說完這話,漢子身形一閃,已然杳無蹤跡。


    過了好一會兒,韓狗兒才醒過神來,隻覺四周腥臭無比,才發現自己在那人的折騰之下,已是屎尿俱下,全身髒汙了。


    他掙紮著從那汙穢當中爬起身來,將身上衣裳盡力扯下,隻是靠在旁邊不住喘氣。這時他才猛然驚覺:自己怎麽又能爬起來了?


    看看身上,那中毒的青紫之色居然已經褪去,雙手雙腳被那人戳出來的深洞,竟然流出濃濃汙血,原本腫成柱子一般的雙腿,也在慢慢消腫。


    直到此時,韓狗兒才知道碰上了救星,但是生死之間,卻沒有問清那恩公的姓名,實在是大大遺憾。


    小乙也把自己離開狗兒之後的事情一一述說,但隻講到被那通靈金丹侵體而入,卻是全程昏迷,不知道後麵發生了什麽事了。


    提到那陰險狡詐,心思狠毒的老頭,兩人不由得心中陣陣後怕,真不知道小乙究竟是怎樣逃脫了那人的毒手。


    韓狗兒前幾日就已迴到長安,也是怕那老兒報複,卻在另一個藏身之處躲了兩天,四處打探消息。以他“線引”的關係渠道,都沒有查出那老者的身份,也沒有人在搜查自己,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然後便是淳於長案發,各處人心惶惶,金吾衛也開始整飭行伍,約束軍士,閉營不出。韓狗兒見確實無人再理會自己這個小角色,才又迴到家來,卻請任萌和三兒過來吃酒,也好打探一些市上和金吾衛軍中的消息。


    然後便是雙喜臨門,連小乙也都安全返迴了,這讓韓狗兒如何不是誌得意滿,豪情萬丈?


    兩人訴完別情,韓狗兒正色問道:“小乙,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小乙更不遲疑,道:“小乙是個孤魂野鬼,世上隻有大哥一個親人,以後自然是跟著大哥度日,一切全聽大哥安排。”


    韓狗兒大喜道:“好!好!不瞞兄弟說,哥哥在這長安東市也是一號數得著的人物,你便跟哥哥混,定有你的


    出頭之日。”


    當下韓狗兒便開始吹噓他的豐功偉績,小乙在一旁聽得尬笑連連,想來這個大哥本是個地痞流氓,幹的大多是那欺壓良善的事情,這要讓他去依樣畫葫蘆,可能還真下不去手。


    這韓狗兒正在口沫橫飛,講他手持一把菜刀,從東市清風樓砍到槁街蠻夷邸,忽然見小乙直皺眉頭,似乎對他的所作所為並沒有什麽興趣,自己忽然也覺意興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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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口不言,歎了一口氣道:“哥哥我沒什麽大本事,就是有幾斤力氣,所以便在市上幹了這行營生。小乙你聰明伶俐,若不願陪我在市上瞎混,我也可薦你到工坊牙行裏做個小廝,雖然要吃幾年苦頭,但能學一樣吃飯的本事,也強似你哥哥我這般大年紀,還是一事無成。”


    小乙大喜,就要點頭答應,但是看到韓狗兒雙眼中的寂寥之色,又硬生生忍住,用力搖了搖頭:“我還是跟著大兄廝混罷!”


    韓狗兒看他這麽捧場,不覺又高興起來,要繼續說他的豐功偉績。小乙頭大如鬥,趕忙止住他的話語道:“大兄自稱是長安市上遊俠兒,卻不知這遊俠兒每日都做些什麽,也都像大兄一樣在市上度日麽?”


    韓狗兒老臉一紅,道:“這遊俠兒是古已有之,但凡有勇有謀,重義輕生者,都可以叫做遊俠兒,卻不拘做什麽營生。”


    小乙道:“大兄的確是有勇...那個有謀,重義輕生!小乙今後一定以大兄為榜樣,也要當個長安遊俠兒!”


    聽了這話,韓狗兒卻不置可否,最後緩緩道:“當今世上,又有誰可以稱為‘俠義’呢?隻是活著都已經很不容易了。我雖然欺善怕惡,多有欺壓鄉民的舉動,但總還知道做人留一線,不會斷了別人生路。碰到過不下去的孤老殘疾,能幫一把也會幫上一把。小乙你宅心仁厚,我卻不怕你會欺壓別人,隻希望你不要當那老好人,給別人坑害了才是。”


    小乙默默把這話記在心裏,但是隻有十五歲的他,又怎能真正理解韓狗兒這曆經風霜的諄諄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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