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澄一行人剛迴到九新山大營,正撞見打畢安旗號的隊伍押解糧車進營。


    而那糧車首尾均刻有草精一族的標識,隻消一眼便能認出。


    莫弈月與慕雲澄心照不宣,這糧車該就是從草精一族那裏劫來的。


    還未進入中軍大帳,羿霄早已是同畢安出帳迎接。可當見到慕雲澄負傷,羿霄又有些許的自責。若不是非常時期,自己也不忍接二連三遣使慕雲澄。


    念及此處,便見羿霄開口道:“雲中侯又立大功,賞黃金千兩,並加封右路正印先鋒官。”


    慕雲澄聞此竟是拜倒在地,婉言拒絕道:“承蒙寧王美意,金銀於雲澄來說不過是過眼浮雲,而現如今前方戰事吃緊,這錢還是用在招募軍馬或是籌集糧餉上吧!至於擔任先鋒官一職,雲澄也斷難從命,雖說抵抗魔族是每一位大荒子民的分內的事,不過我閑雲野鶴慣了,受不了軍中森嚴的製度。所以還請寧王殿下另立他人為先鋒官吧。”


    寧王聽罷緩緩踱步到慕雲澄麵前,在他耳邊小聲微笑說道:“美意不假,可你別讓我失望。這兩樣你必須接受,否則即便你是功臣,是我的大哥,我今後也不會輕饒了你。”


    慕雲澄隨即沉默,並朝後退了半步,他是倔強之人,一旦認定一條道路,便會一直走到底。


    本是慶功之喜,場麵氣氛卻驟然尷尬起來。


    “寧王殿下,弈月有一事不明,可否直言請教?”莫弈月見狀向前半步,或有解圍之意。


    羿霄轉過頭來,微微點頭,示意莫弈月可以繼續。


    “九新山十幾萬大軍一直為糧草的問題困擾,而短短幾日的功夫,寧王殿下便從各地抽調上來大批的糧草,我想知道,這些糧草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羿霄聞言雙目正色看向莫弈月,嘴角卻突然揚起一線不可捉摸的笑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可是在質問於我嗎?”


    “弈月不敢,隻想請寧王如實相告。”莫弈月隨即低首行禮道。


    羿霄轉過身去,淡淡說道:“既然我已說明糧草是從各地抽調而來,那便就是從各地抽調而來。你還有何疑問?”


    “寧王殿下!還請您實言相告。”莫弈月對此絲毫不信,他隻想聽羿霄口中的實話。


    “放肆!”畢安手指莫弈月大聲喝道。


    慕雲澄也連忙從後麵拽住莫弈月的衣角,他今天的表現確實令自己感到驚訝。


    羿霄忙伸手打住畢安,就見他慢慢轉身,抬起的雙眼漸漸與莫弈月的雙眼對視一處:“你到底有什麽心結不妨直說。”


    “畢將軍剛從草族手裏奪取的糧草能否歸還給他們?”莫弈月雙膝跪倒在地,目光漸漸轉移到畢安身上。


    羿霄側目看了一眼畢安,還未及畢安反應過來,便開口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畢將軍沒有搶奪草族的糧草。”


    “那糧草馬車現如今就在營中,您對此事難道一點不知情嗎?”


    羿霄聞言一愣,隨即卻是樂了一聲,搖頭說道:“那糧草是從星海教手裏奪來的。”


    “可那糧車分明是草族的!”


    萬年平靜的莫弈月此時竟也衝動起來,而慕雲澄心裏知道,一定是有什麽觸動了他內心的底線,一根在平日裏極力隱藏起來的線。


    “我想我不必和你解釋,但我說的都是實情。”羿霄拂袖就欲離開,可這時畢安卻是反應了過來,朝莫弈月怒聲道:“這輛車先是被星海教截下,後又被我截下,怎麽就成我從草精手裏搶糧了?你怎敢在寧王麵前血口噴人!”


    莫弈月聞言冷笑一聲,抬眼看向畢安:“畢將軍,你敢說你從未搶過草族的糧食?如果真是星海教搶劫的草族糧草,試想他們怎麽可能走九新山大路返迴,又正好被駐守在前線的你截下呢?”


    “這……”畢安一時竟也是無言以對。莫弈月所說不差,九新山進出雖然就一條大路,但山間互通的小路不計其數。雖說大軍通行這些小路困難,但行人走馬,運送小股的糧草還是可以的。星海教截獲草族這批糧草後,完全沒有必要經過畢安的領地,直接就可以神鬼不知的從小徑返迴大營。除非是這群星海教的士兵蠢到迷路了。


    而這時寧王卻又轉身迴來,疑惑不解的看向莫弈月,且頗為好奇的問道:“莫先生為何如此執著於此事,換句話說,即便真是我軍搶奪了草族的糧草,那又能怎樣?我軍在前線浴血殺敵卻沒有足夠的糧草供應,而草族龜縮於後卻在瘋狂的吸收糧草,這樣的同盟,我軍與之決裂又能怎樣?”


    “那,你的意思是。”莫弈月神色黯然,聲音漸漸低了下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決心先剿滅九黎的草族,待後方穩定,糧草足備,再與星海教決一生死。”他一字一頓,那八個字便像八把利劍插進莫弈月的心口。


    他愣在原地一動不動,眼望著羿霄離開,心中卻在不斷的滴血。


    ……


    慶功宴上不見莫弈月的蹤影,慕雲澄與眾人淺飲幾杯,便以身體不適為由早早離席。


    可剛一走到莫弈月的帳前,便聽得一陣瓦碎之聲。


    “莫大哥你別喝了,你今天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就這樣作踐自己?”


    “你出去,不要管我!”


    無論慕棠棠怎樣阻攔,卻都是無濟於事。


    慕雲澄掀開布簾走進營帳,慕棠棠見到他來,卻是鬆了口氣,隻與他道:“大侄兒,你快替我勸勸莫大哥,他今天也不知怎麽了,迴來後就一直喝酒。”


    慕雲澄點了點頭,並讓她先出去,由自己留下來陪伴莫弈月。


    慕棠棠知道自己也勸不動莫弈月,便隻好聽從慕雲澄的,去他的帳中尋楚水謠去了。


    慕雲澄開了一壇酒,在莫弈月麵前獨自喝了幾碗後,朝他搖頭苦笑道:“你看現在的你哪還有一點英雄的樣子。”


    “我不是英雄,我從不是什麽英雄,我就是一個狗熊,一個徹頭徹尾的笨、狗、熊。”他說罷拿起酒壇,卻被慕雲澄伸手奪下。


    “若你也隻能算作狗熊,那我豈不成****了?”


    “你愛當什麽當什麽,我管不著你,你也別管我。”莫弈月起身欲推開慕雲澄,卻一個不穩反倒將自己推坐在椅子上。


    “你又何必對寧王的那句話耿耿於懷。”慕雲澄見狀無奈搖頭道。


    莫弈月眼圈通紅,隨即失聲痛哭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哈哈,哈哈……”他發狂大笑,喊到激動處竟控製不住接連嘔吐了起來。


    慕雲澄一下子就明白過來為什麽莫弈月會在這個問題上如此敏感,以至於在此問題上揪住寧王“窮追猛打”。原來他是龍族身份的事,一直是潛藏在他內心的隱病。


    縱然他自身再優秀,別人再怎麽欣賞他,他自己卻無法突破這個心結,他不是一個“人”,確切的說,他不是人族中的一員。之前他身邊所有的人,他的朋友,他的老師,甚至他的家人,在他知道自己是龍族的那一瞬間便都遠去了,一層隱形的隔膜從此就揮之不去了。


    “弈月,我以為你早已經看開這件事了,沒想到你還是戰勝不了自己。”慕雲澄此刻也紅了眼圈,莫弈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見他心頹至此,自己又何嚐不是心痛如絞。


    從小到大,莫弈月一直是家人給自己立下的榜樣。自己也因此常常暗示自己,莫弈月是自己這一輩子永遠無法超過的。他的瀟灑,他的溫柔,他的學識以及智謀,都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但現在,他所有的驕傲都被不是人族的這一點擊潰。自己甚至有一種幻覺,現在的莫弈月竟這麽真實,自己終於能把他看得真切,因為他與自己的距離竟變得如此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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