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經成仙,絕大多數仙人可不像你這剛剛升仙的小姑娘似的,他們都麻木得太久了,早就沒什麽事可以掛念了。這麽多年,除了你,我就隻見過一個……”


    “一個什麽?”幻蕪見溪蓀的表情怔怔,忍不住問了一句。


    溪蓀轉頭看了她一眼,又自嘲般搖搖頭,說道:“沒什麽……我是想說,真有那般心急之事,神仙也不是如你口中所言那般拘束,也有人半夜不走呢。”


    “這樣啊。”幻蕪點頭,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她剛剛好像才劈頭蓋臉地把人罵了一頓呢。


    溪蓀又恢複了冷漠臉,仿佛剛剛那個表情稍微豐富的人並不是他本人,他冷冷地問道:“你要看什麽?”


    幻蕪聽他這麽一問,還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要給她看了嗎?


    “我想看荼夢穀,在大晏帝都附近!”她激動地說道。


    溪蓀伸手,食指先朝幻蕪眉心一點,再指向石塊中心孔洞處,隻見藍色光暈一閃而過,孔洞盛滿藍光,光線被各處孔洞反射,連成一扇大大的圓形,就像一麵鏡子。


    “每個人的所思所想都是不同的,看來你是藍色。”溪蓀收迴手,看了看指尖,也不知在想什麽。


    幻蕪已無心聽他說話,隻專注地盯著藍光所連成的圓鏡。


    圓鏡很大,長寬大約五尺,隻見鏡麵像水波一樣蕩漾開來,其中的景象逐漸清晰。


    鏡中顯示的正是荼夢穀。一年過去,荼夢穀又到了冬季,銀裝覆蓋其上,顯得寂寞又冷清。


    幻蕪看了一圈,除了青猗和葛生,沒看到其他人。兩人都坐在屋前的石階上,專注地看著天空,幻蕪從沒見過他們兩個這麽落寞的神情,就像兩個被拋棄的孩子。


    幻蕪吸了吸鼻子,雖然有點難過,可他們看上去也還好。


    霖淇燠跟樊曉曇都不在,也不知到哪裏去了。


    還有……長絕呢?幻蕪心中急躁,鏡中景色隨之變幻,移動速度加快,就像幻蕪本人在穀中急奔。


    溪蓀見幻蕪已經開始微喘,直接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專注於想見之人,不要執著在位置上。”


    幻蕪按他所說,腦袋裏專注地想著長絕的名字。


    鏡中景象再變,漸漸顯現出山林的影子,不是荼夢穀,可看起來也十分眼熟。


    是京郊那個皇家林場!在幻蕪想起來的同時,鏡中已經清晰地浮現出長絕的身影。


    他一身麑裘站在那條幹涸的河道邊,整個人都融在了雪裏。


    幻蕪的眼睛在瞬間濕潤了,他沒事,他很好。


    他看起來似乎瘦了些,可身形看上去更為挺拔,少年的稚嫩感已經完全褪去了。


    長絕也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了,肩頭已經覆上了落雪,連睫毛上都掛著細小的雪渣。他垂著眼,一直看著河道中那塊凸起的石板。


    就是在那裏,幻蕪陪長絕過了第一個生辰,他的十六歲生辰。


    而今天,他已經十九歲了,第一次沒有幻蕪在身邊。


    不知為何,他想到了這裏,於是他也就來到了這裏。


    阿蕪,你過得好嗎?


    黑沉沉的夜幕中忽然綻開無數煙花,在那一瞬間幾乎照亮了夜空。城中的人們又一次歡聚在一起,慶祝又一個除夕之夜。


    長絕抬眼,看著遠處一片熱鬧之景,瞳仁中點綴了花火的倒影。


    平凡人家擁有的世俗喧囂,在此刻顯得格外可貴。長絕孤身一人,都無人為他拂去肩頭落雪。可長絕卻看著那一瞬而逝的煙花,微微彎起的唇角。


    生辰快樂,阿絕。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仍舊在陪你度過。


    幻蕪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起腮幫,忍住了眼中的灼熱。


    她不想在別人麵前顯露出自己軟弱的樣子。


    “好了。”溪蓀輕點她的額頭,鏡中景象瞬間消隱,藍光散去,石塊又恢複了平常那般普通的模樣。


    “你也看到想見的人了,此鏡不可看太久,耗損心神。”溪蓀加了一句解釋。


    幻蕪點點頭,她知道溪蓀這是為她好,隻這麽一會兒,她也感覺到疲乏了。


    “你先在這歇一會兒吧。”溪蓀說道。


    幻蕪向他道謝,她現在又有些同意書中所言額少司命是個親切的神仙了。


    “篤篤篤。”院門在這時卻被敲響了。


    溪蓀去開門,幻蕪在後院,隻隱約聽到一句:“不借。”


    想必是來借鏡的,可溪蓀竟然直接就這麽拒絕了。幻蕪有些好奇,歪頭看了一眼,剛巧看到溪蓀合上院門,門縫之間隱約可見丁香色的輕紗飄過,看樣子是一位仙子啊。


    這人,真是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幻蕪搖搖頭,走上前向溪蓀致謝:“多謝少司命,謹幻多有打擾了。”


    溪蓀板著一張臉,看上去比之前更不好相處,他擺了擺手,沒說話就直接迴屋了。


    這人怎麽瞬間就不開心了。幻蕪不解,卻不好多問,打開院門就要出去。可門一開,幻蕪又愣住了。


    這天界,還真是一個總是會讓人瞬間就愣住的神奇地界。


    之前上門的仙子竟然還未離去,她轉過身,見到幻蕪,也愣了一下。


    “這位是?”仙子溫言軟語,一雙妙目看向幻蕪。


    幻蕪隻覺得身上被那流轉的眼波看出了一聲雞皮疙瘩,她迴過神,迴道:“在下謹幻。”


    幻蕪現在越來越習慣她的仙界的這個“新名字”,也不會再磕巴了。


    “哦,我聽說了,你就是那個剛剛升仙的謹幻仙子啊,司藥仙君在人間收的草妖徒兒。”


    這天界成天也不見什麽人,這消息還挺流通的啊。幻蕪覺得這話說得無禮,隻淺淺頷首。


    那仙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淺笑道:“在下鳳族心素。”


    鳳族?那不就是長絕的同族了,在天界原來還是有鳳族的仙人的呀。


    幻蕪原本不想搭理她,可一聽她是鳳族,心裏還是生出幾分莫名的親切感。


    她微微一笑;“原來是心素仙子。”


    心素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緊閉的司命府,問道:“謹幻仙子這是剛從司命府出來吧,不知仙子前來是所為何事?”


    “是為借瑤光鏡而來。”


    “你借到了?”


    心素神情並無異樣,可幻蕪還是覺得她似乎很在意這個問題,她點頭道:“是的。”


    “是嗎……那就好。”心素的表情可是一點也看不出“好”的樣子,她笑得有些勉強,再次打量了幻蕪好幾眼。


    “謹幻仙子果然特別,這麽快就得了少司命大人的青眼一下就借到了寶鏡,不像我,這麽久了也隻是吃閉門羹。”


    這話怎麽聽上去那麽別扭呢……幻蕪被心素那哀怨的眼神看得一顫,莫不是這溪蓀跟心素之間有什麽事,然後這仙子把自己當情敵了吧?


    怪不得這心素總是帶著一種莫名的敵意看她。


    幻蕪無奈,真是人在河邊走……不是,人剛來此地,鍋從天上來啊。


    她可不插手這倆人的閑事,忙開啟裝傻充愣模式,直打哈哈:“是嗎……哎呀,天色不早了,我要迴去了。心素仙子,你繼續繼續……”


    幻蕪邊說邊退,瞬間就跑沒影了。心素在原地,一雙手都把衣袖揉皺了。


    幻蕪當然不知道那麽多,她迴到薈明的院子,心中重擔卸下去不少。


    最擔心的人也見到了,知道他平安無事,幻蕪至少可以安心的待在天界了。


    之後的事……她可以等。她相信長絕,也一定可以等她。


    此後三天,幻蕪都忍著沒有再去找溪蓀借鏡子看,可她還是會去司命府周邊遊蕩,裝作自己對那牆中唯一可以看到凡間景致的那堆石塊毫不在意。


    她必須要學會適應,適應長絕不在身邊的生活。


    閑來無事,她便躺在院中的草田裏,想象自己還是一棵草的樣子,隻有這樣,她才能暫時壓抑思念。


    天上三天,人間三年,長絕此時都已經二十二歲了。


    幻蕪照例遊蕩到司命府前,大大地歎了口氣。


    “啪”一聲,院門被打開,溪蓀冷著一張臉站在門裏:“這都第幾天了,要看你就直說,別成天在我門口晃悠行不行,別人看到成什麽樣子。”


    別人?幻蕪四下看了看,哪有什麽別人啊?


    “咳咳,那什麽……”幻蕪訕笑道。


    “不進來我就關門了。”


    “進來進來!”


    幻蕪再次來到司命府,不知怎麽的,心情竟有些緊張。


    溪蓀可不管她是不是局促,手指就往她的腦門上戳,動作之迅速,恨不得她趕快看了趕緊走人。


    幻蕪:……我有這麽煩人麽?


    幻蕪無奈,隻得抬頭看鏡,心中默念長絕的名字。


    可無論幻蕪怎麽想,鏡中毫無波瀾,始終沉寂。


    幻蕪:“怎麽沒有啊,鏡子壞了?”


    “你壞了鏡子都不會壞。”溪蓀沒好氣地瞥她一眼,“瑤光隻能窺見人間事、凡塵人,看不到的話,那人不是入了幽冥地府,就是……”


    溪蓀這話還未說完,忽聽得整個仙界響起陣陣仙樂,不僅如此,各式各樣的鳥雀高飛鳴叫起來,集體往天門處飛去。


    幻蕪抬頭看著天空,呐呐不能語。


    “就是修煉成仙,來到天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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